晨光曦微,燕市经历了一夜的暴风雨的洗练,露出这座城市古朴的原样。
江栾民把虞岁晚放在后座,系好安全带,便坐在驾驶座上抽烟。
许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两人一夜没睡,脸上都挂着疲惫,连思维都滞涩起来。
江栾民递过去一支烟:“来一根?”
许苑没有拒绝,接过烟一支烟,梳理着繁重的思绪。
江栾民侧身给她点上烟,开口道:“许苑,其实,我并不恨你。”
许苑抽上一口,烟雾入口,将倦意驱散了一些,她嗤笑一声:
“江栾民,你本来就没资格恨我,你敢说,你姐姐做了什么,你毫不知情吗?”
江栾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平静道:“你也不是无辜的,如果不是你的引导,我的姐姐,也查不出那么多似有似无的出轨证据。”
许苑吐着烟圈,盯着前方将出未出的朝阳,没有说话。
江栾民继续冷声道:“你觉得我姐姐配不上他,可是,不也是你毁了他吗?”
“别把自己伪装成爱而不得的受害者,许苑,你敢说那天晚上你没有挑衅阿静吗?”
许苑把烟掐灭,丢出车窗,冷笑:“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虞总身边的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就江雅静那个炸药桶,谁点不是炸?”
她解开安全带:“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说你不恨我,因为江雅静也把你折磨地够呛吧,一个能把自己亲生女儿丢进海里只为了挽回丈夫的女人,只会把身边人折磨得体无完肤。”
她盯着江栾民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们之间,本就不存在什么爱恨,我们都得到了解脱,这就够了。”
许苑推开车门,下车时听见江栾民的声音:“过段时间,我会带着他们去京市。”
她停顿片刻,毫无留恋的关上车门,快步离开。
江栾民盯着她远去的背影,在烟雾缭绕中闭上眼。
如果在三年前,许苑举报江雅静,他会毫不犹豫地和她斗到底。
但这几年,江雅静越来越疯,迟早有一天会再出事。
苏季前往京市的调令已经下来了,这段时间不少投资人联系他,他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和耐心放在江雅静身上了。
或许,让她进疗养院,是个最好的选择。
他抬头看向后视镜,小姑娘陷进毯子里,脸上带着疲惫和苍白,精致的眉眼在晨光里如饱满的玉。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江栾民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抬起手掐了掐太阳穴,缓了一口气,罢了,虞骁喜欢,就带着吧。
————
法院的动作很快,一周后,江雅静被送往燕市精神病医院强制隔离。
到了探视日,江栾民带着虞骁和虞岁晚去看她。
江栾民并没有告诉虞骁真相,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太残忍。
医院坐落在燕市西边的郊区,环境淡雅,但很少有人探望。花园里有些散步的病人,旁边都跟着医护人员。
虞骁牵着虞岁晚的手,跟在江栾民后面,
他从王妈口中大概得知了那晚的事情,抱着虞岁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更是化身人形靠枕,去哪儿都抱着她,虞岁晚哄了很久才好。
对他而言,母亲住院这件事倒是一件好事。
护士领着他们,绕过回环曲折的长廊,来到江雅静的病房。
房间干净整洁,一张床下挨着沙发,还有独立的卫生间。
江雅静躺在病床上,这几天又瘦了很多,可以看见她凹陷的脸颊和高耸的颧骨。
门被打开,江雅静转过头,看见了江栾民,泪水夺眶而出。
她掀开被子,泪眼婆娑,脚步凌乱地往门口走来。
“阿民……”
下一秒,见后面跟着的虞骁和虞岁晚,又愣在原地几秒,接着疾步扑上来掐住虞骁的脖子。
“你去死,你们都去死!都是你害的,你怎么还不死!”
江栾民错愕不及,赶忙上前拦住她,可江雅静似用了全力,虞骁躺在地上面色慢慢泛青,双腿胡乱地蹬着。
护士鱼贯而入,把人拉开,给她注射镇静剂。
场面一片混乱,虞骁和虞岁晚被推到门外,她们蹲在病房外,江雅静速度很快,力气又大,虞骁脖子外就泛出一圈青紫。
他蹲在地上无助的流着泪咳嗽,虞岁晚拍拍他的背,又跑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哥哥,喝水。”
虞骁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火辣的喉咙得到缓解,虞岁晚拍拍他,被他整个圈进怀里。
虞骁平缓了呼吸,把头放在虞岁晚小小的肩膀上,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声音嘶哑道:
“小晚……我现在知被掐着脖子的感觉了,对不起,咳咳……”
虞岁晚继续拍他的背,轻声说:
“哥哥,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这是江阿姨的错,你不该承担。”
虞骁把头埋在她脖子里,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后,迎来巨大的空虚与悲伤,哽咽着问:
“小晚,妈妈是不是不会好了。”
虞岁晚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摸摸他的头。
江雅静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探视,他们只好回去。
虞骁向学校请了假,江栾民给他请了家教,准备一个月后带他们去京市上学。
谁也没想到,三天后,江雅静自s了。
行动前她表现得很平静,甚至一反常态对着医护人员温柔的笑,稀疏平常地聊天。
晚上就在洗手间溺毙了,仅仅用了一个洗手盆。
等医护人员发现抢救的时候,已经停止了呼吸。
葬礼举办地很简单,江雅静人际关系并不复杂,能来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大多是虞正信生意上的伙伴,他们谈论的也都是生意场上的事。
虞骁作为唯一的儿子,穿着一身黑衣,披麻戴孝,跪在灵堂中间一言不发,等人们来祭奠,便沉默地跟着磕头。
“真可怜啊,前几年父亲和妹妹意外去世,现在母亲又没了,这孩子,唉!”
“可不是吗,虞家那边不认人,现在只有一个舅舅了。”
“江总没有孩子,这孩子跟着舅舅,不跟自己亲儿子一样吗?”
“那可不一定,精神病遗传的概率还挺大,这玩意以后也是精神病怎么办?”
“他旁边站的小姑娘是谁,他那个妹妹不是三年前就去世了吗?”
“听说是江栾民领养的女儿,不知怎么的跟着虞家姓了,这关系可复杂。”
周围的讨论声不绝于耳,虞岁晚紧绷着一张小脸,站在虞骁旁边,等他站起来时,便牵着他的手。
虞骁的手很冰,他已经很久没休息了,眼眶里都是红血丝。
江雅静去世的消息来的猝不及防,虞骁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要人陪着才能勉强睡一会儿。
虞岁晚陪着他,半夜他还会颤抖着做噩梦,哭闹着醒过来,然后抱着她咬着牙流泪。
虞岁晚看着他痛苦流泪,什么话都没说,只静静陪着他。
任何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只有呼吸、体温、眼神能在肃静的空间里被依靠。
虞骁,前世你知道真相的时候,比起现在,应该痛苦多了吧。
这辈子,至少,你自由了。
那夜的风浪已停了,所有的爱恨,猜忌与背叛,痛苦与祝福都随着奔涌的浪潮纷纷埋葬在了深夜。
飞鸟掠过偌大的天空,那些暗沉的往日,也会被时间淡化痕迹。
虞岁晚转过头,看着黑白照片上那个年轻秀美的女人,那时候大概二十几岁,还没有在爱情的怀疑和孤独里痛苦挣扎,眉眼间都是温柔。
她看着着周围前来吊唁的宾客,不由得想到,上辈子自己的葬礼,会是什么样的,是谁给她办的呢,陆湛吗?
还是连葬礼都没有就草草埋了,毕竟,她的仇人要比朋友,多太多。
陆湛,会为我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