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杀鸡吓猴,老百姓么……噤若寒蝉!”
“此话怎讲?”
“官样文章,治标不治本。唉,我想起民间流传的一句顺口溜,想不想听一听?”
长者感兴趣地看着楚辞:“你说!”
“大贪作报告,中贪吓一跳,小贪戴手铐……”
长者思索着楚辞的话,沉默了良久,才赞许地说:“非常深刻……够了!”
刚才离去的年轻人小高,突然出现在老者面前,打断了老人的话:“对不起。有电话找您!”
“在哪儿?”
小高:“请跟我来!”
长者离开时,掏出一个本子匆匆写下几行字,他撕下纸条递给楚辞。
“希望你能来找我,凭这张纸条,有人会帮助你找到我的。我想,会有那么一天,我俩将没有谈完的话,继续谈下去!楚辞,别让我等得太久!”
老人说完话,一直盯着楚辞的眼睛,等楚辞明确地点点头,他才跟在年轻人身后离开了餐车。
楚辞打开纸条默默读着:
——我是宋立军,持条者是我朋友。如果他的要求不过分,请协助他办理他要办的事情,并将结果告诉我。更为重要地是,一定将他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楚辞在记忆中搜索省与市里的高级官员,没有宋立军其人。这宋立军是何方神圣?他留在纸条上的话,口气非常大,而且,能将有线电话打到正在行驶中的列车上找他,也非一般人所能。他是谁呢?
楚辞将纸条折好装进衣袋。他不再想,也不愿意想了,继续喝他的啤酒。
软卧包间里,鲍甫与阿三、珍妮谈笑风生。四颗夜明珠完璧归赵,了结了他一生的夙愿,非常欣慰。他不仅话多,还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逗得珍妮笑个不停。
鲍甫回京心切,由于滨海当天下午没有直飞北京的航班,他宁可坐火车先到别的城市,也要搭上当晚直飞北京的飞机。鲍甫看看手表,己是晚上七点,快到站了,也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亲切地问珍妮与阿三:“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什么,一会儿到了机场,就顾不上吃饭了!”
一直喜欢中国菜肴的珍妮,听鲍甫提议去吃饭,非常高兴。阿三也觉得该吃点什么了,三人走出包间,一起往餐车走去。
鲍甫临出门时,用手摸了摸西服上衣的内袋。细心的他,将四颗夜明珠分别包好放在左右两个上衣内袋里,还仔细地扣好扣子,他感觉口袋胀鼓鼓的,便放心地锁上门,跟在珍妮身后。
通往餐车的过道上人很多,在经过一道门时,鲍甫感觉不经意间有人碰了下他,将他西服的前襟掀开了。不过,他没在意,巷道上确实是人多拥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西服内衣衣袋,依然鼓鼓的,就放心地往前行了。
阿三走进餐车,意外地看见楚辞,这令他欣喜不己。他加快脚步,走到楚辞面前。
“你好,楚哥!”
楚辞睁开蒙胧地双眼:“怎么会是你,阿三?”
“你还不知道吧?鲍老带我进京……你看,他来了,还有珍妮!”
楚辞顺着阿三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温文尔雅的鲍老,在珍妮的掺扶下走向这里。
楚辞赶紧站起身来:“鲍老!”
“啊,是你呀,楚记者!”鲍甫意外地看见楚辞,惊讶中透出兴奋:“来来来,我要和你痛痛快快喝几杯!”他随即对跟上来的餐车服务员说:“有什么好吃的,多拿点来,赶快上啤酒!”
楚辞不明白,鲍甫一行怎么会出现在火车上:“鲍老,您这是?……”
“啊,g市的航班没有了。我急着回京复命,就坐这趟车到邻城,赶最后一班直飞北京的飞机!”
楚辞想到鲍甫的使命:“您的事都办好了?”
“非常完美!多亏了阿三、珍妮、曹平。啊,特别是你……”鲍甫打开啤酒罐,在往楚辞杯子里倒酒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严峻了:“楚辞,你的事,曹平都告诉我了……我想,你不会就此消沉?”
“鲍老,你看我会吗?”
“那就好,那就好,来,我们干一杯!”
鲍甫一口喝干杯中的酒:“你看我,真是年纪大了多忘事……”他指着珍妮:“楚辞,我忘了向你介绍她了!”
“珍妮小姐,你好!”楚辞站起身,微微向珍妮一鞠躬:“我是阿三的朋友,叫楚辞。”
珍妮慌忙站起身,向楚辞还礼。
这下轮到鲍甫奇怪了:“你们认识?”
“鲍老,您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鲍甫微微一笑:“珍妮,这位是我们g市日报的名记者……”
“曾经是……”楚辞更正道:“谈不上什么名不名的。现在是一介草民!”他望着光彩照人的珍妮,不由想起孟桐,心里徒然生出一丝伤感。他努力在脸上挤出一点儿笑容:“阿三,我祝福你……”
“楚哥,你……”阿三忧心忡忡地看着楚辞,欲言又止。
“青山何处不埋骨!”楚辞毅然叹道:“阿三,没什么大不了的!来,我敬你一杯酒,到了京城,除了鲍老、珍妮,你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好自为之!”
“我记住了,那么……你呢?”阿三一口干了一罐啤酒,他望着楚辞,眼里泛出了泪光。
楚辞沉默了。
鲍甫问楚辞:“你这是上哪儿去?”
“我随侯雨去香港,参加那儿的拍卖会,鲍老,你忘了?你曾经还叫我跟你一起去的!”
鲍甫笑道:“这么大的事儿,我不会忘的,遗憾的是这次我去不了,急着回京。”鲍甫沉默良久,才动情地问楚辞:“楚辞,你想没想过,去京城发展?还有,我上次给你的建议,我是认真的!”
鲍甫曾经向楚辞提议,要他脱离新闻这个是非圈子,跟他学文物鉴定,楚辞不是没有想过,他对于文物仅仅是出于欣赏而已,如果做为终身职业,他觉得不合适。他委婉地说:“鲍老,谢谢您的好意!我真想学古人,执书行走天下,仗剑浪迹江湖……”楚辞举起杯,对着鲍甫:“鲍老,多保重!阿三,珍妮,我真心地祝福你们……”他一口喝光了酒:“我告辞了!”
列车长呜一声,飞速前进。
黄谷斜靠在列车员休息室的椅子上,默默地吸着烟。他凝视着漆黑的窗外,玻璃窗上倒映着他手中烟头忽闪忽灭的火星。
三年前,黄谷发现一个从大陆偷渡过来名叫章京的人,此人无论长像、年龄、身材、声调、甚至于说话的神情,都与他非常相像。此人像得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有个孪生兄弟。他秘密地收留了章京,让他生活在自己身边,刻意模仿自己。时机一成熟,他让章京代他去出席一些应酬,居然没被人识破,就连老谋深算的李月亭也被蒙过去了,这令黄谷欣喜若狂。
穷困潦倒的章京自从被黄谷收留后,再也不愁生计。黄谷给了他一张金卡,由着章京的性子花钱,只要章京不过分,黄谷从不过问。他还一次给了章京三十万港币,让章京寄回去安家。
章京突然一步登天,感激涕零地向黄谷表示愿为他赴汤蹈火,黄谷却从不轻易用章京。这次到g市,在他确定警方已经盯牢他后,他意识到凶多吉少,在作出决定返回香港的前夜,才将章京召来g市,要他隐藏在靠近海边的s形弯下面作好接应。黄谷骑车到达时,将他得手的两颗夜明珠交给了章京,要章京带回香港。在他将夜明珠交给章京的一瞬间,他又犹豫了。虽然走海上这条老路比较安全,要是海边出现意外呢,岂不鸡飞蛋打,人财两空?就在此时,他身后隐隐传来令人胆寒的警车声。他顾不了许多,叫章京快走,自己翻身滚下斜坡,在路边的岩石中隐藏下来。
黄谷眼看章京倒在唐天彪的枪下那一刹那,他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悲哀。如果不是章京,那么倒在那儿的将是他自己。同时,唐天彪那一枪,黄谷感到震惊,他小看了唐天彪。唐天彪心狠手毒,毫不犹豫地开出了杀人灭口的一枪。他打出的那一枪,黄谷觉得他不像警局局长所为,倒象久走江湖的黑帮老大,果断、心毒、手狠。这一枪,使他看到了唐天彪有着人的贪婪和豺狼的兽性。
黄谷等海边的人全部撤走后,他才从隐藏的地方钻出来,在城乡结合部找了一户人家,借宿了一夜。
第二天,他到澡堂洗干净自己,在一家药店买了一些药物,包扎好他滚下岩受的擦伤,再走进一家高级时装店,从头到脚换了一身与香港老板身份相衬的名牌时装。
打扮妥当以后,黄谷来到鲍甫下榻的滨海饭店,他要了一杯咖啡慢慢啜着,耐心地观察着这里的动静。从自己手里丢掉的东西,他必需夺回来。有章京这个替死鬼,警方一时半晌还发现不了他金蝉脱壳。就是发现了,在这个有着上千万人口的城市,他还是安全的,除非他自己露出破绽。
黄谷看见鲍甫一行人在警方的护送下出了饭店,直奔火车站,立即尾随而去。他跟在鲍甫身后上了列车,在看清了他所跟踪的人进了软卧包间后,他滞留在硬卧与软卧车厢之间的通道上寻找时机。当他看见护送鲍甫的警察下车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他在心里喊道——真乃天助我也!
硬座车厢里,送行的、找座位的、摆放行李的人挤来拥去,十分混乱。
黄谷注意到一个瘦削的青年,往一个胖胖的旅客身上轻轻一碰,右手的两根指头就灵巧地从那人上衣内袋夹出一个钱包。令人称奇地是,此人迅速地从钱包中抽出一叠钱和几张卡,又将空了的钱包放回胖子的西服口袋。他的动作很快,从下手到完成不到十秒钟。被盗的人,竟然一点儿感觉也没有。
黄谷立即跟在他身后。
铁路线上,活跃着一帮专吃铁路饭的窃贼,黄谷在g市道上的朋友独龙,曾对他说这些人可用。其中最有名的是一个外号叫“虾子”的人。虾子因其瘦削而得名,他的真名马未龙,似乎没人知晓,只有他最亲近的人和道上的高人才偶尔称之。
虾子远离了危险区域,在车门旁停住,掏出烟轻松地吸了一口。
“虾子!”黄谷走上去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被叫的人本能地回过头来,直视黄谷地眼睛,旋即猛地一转身想走,黄谷一把抓紧了他。
“别走,我是你的朋友,我需要你帮忙!”
“我,没你这个朋友!”虾子挣开被黄谷抓住的手。
“马未龙……”黄谷注视着虾子的眼睛,压低了声音。
虾子猛然间听这个他并不认识的人叫他的大名,知道遇见了高人,他一下变得温顺,揉揉被黄谷抓痛了的胳膊。
“说吧,想让我干什?”
黄谷把嘴凑向虾子的耳边,两眼警惕地看着不断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旅客。
“好吧,我帮你这个忙!”
“完事后,你到第七车厢列车员休息室来找我。”
“好的。”
“注意,一定要将这些放回他的衣袋!”黄谷把分别包好的四颗珠子放在虾子手上。
虾子点点头,立即消失在旅客中……
此时此刻,黄谷把门开开一条缝,正在等虾子的归来。
虾子等候在餐车的门边,当眼前出现黄谷说的那个老人时,他轻轻靠了上去,以极为敏捷的手法解开鲍甫内衣口袋的钮扣,将那包东西夹了出来。在放进自己衣袋的同时,扯下包裹珠子的黄绫,将黄谷交给他的珠子放回鲍甫的上衣口袋,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完成,丝毫没人察觉。
虾子得手后在第七车厢找到黄谷,按道上的规举,他不问货是什么,把得手的东西交给黄谷。
黄谷解开黄绫,望着失而复得的夜明珠,强行按奈住内心地激动,默默拿出十万港币放在虾子手上:“后会有期!”
虾子对黄谷的慷慨出乎意外,一打眼就知道黄谷给他的不是小数,看来他偷到手的东西身价不菲。
虾子留意地看了黄谷一眼,轻轻关上休息室的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