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望着罗森手里的烟盒,从它的形状、质地及工艺来看,都不是现代的产物,而是有着相当年头的古董。他从烟盒里取出一只烟,就着罗森为他打燃的火机吸上了。他注意看了一眼烟的牌子,是世界顶级名牌蓝色555。即使是在香港,这种烟也不是平常人能吸的。罗森发财了?楚辞注意到罗森手指上硕大的白金钻戒,身上阔绰的衣着,贸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可笑。
楚辞感觉奇怪,罗森为什么在这儿出现:“你为什么到香港?”
“我父母是南洋的巨商,我是家中的独子,给我留下一大笔遗产,知道有这么个盛会,不想错过……”
楚辞接过酒一饮而尽,他对罗森不太了解,他看着罗森:“将来有什么打算?”
罗森放下酒杯:“我父母在南洋与香港,都有规模很大的公司,现在全归我了。不过,我从不过问,交给一些专业人士在打理……我,还是想回到g市。”
“继续当你的外科医生?”楚辞有些意外:“还是想证明什么?”过去,罗森在楚辞眼里仅仅是个不错的外科大夫,此时面目全非他,令楚辞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人。他就像文静变脸一样,变出楚辞从未见过的脸,而真实的面孔深藏不露。
“你说的都有,最重要的是,我习惯了在g市的生活……”
楚辞觉得罗森在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烁出的神色高深莫测。
离拍卖会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不断有人在进入大厅。
戴卫注意到香港与文物有关的大佬,以及一些专业人士差不多都来了。
港九文物大鳄李月亭,不露声色的溜进了大厅,戴卫犹如鹰隼般的眼睛盯住了他的身影。戴卫的消息很灵通,他知道李月亭几天前因在g市嫖娼被抓获,拘押了一天才被驱逐出境。返港后一直不露面。
港澳有着黑道背景的几个文物商,伴陪着几个洋人进入大厅。
楚辞注意到李月亭,他已不像在g市时那么得意张扬。
戴卫用藏在衣领上的对讲机向警局报告:“丽都酒店在开群英会,本港知名人士基本都到了!值得一提的是文物大亨李月亭来了,国际文物集团的几个头面人物也到了……”
对讲机里传出上司的声音:“不要惊动他们,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
戴卫应了一声,随即跟在李月亭等人身后上了二楼大厅。
楚辞出于职业习惯,用像机捕捉一个个人物的镜头。末了,他翻看着手里精致的拍卖品简介,询问罗森到这儿的来意。
罗森说他对文物有着极大的兴趣,不想错过亲眼目睹这些珍宝的机会。若有可能,还想买上一两件看上的文物。
一个外科医生,竟然会对古董感兴趣,这是楚辞始料不及的,他不由仔细的多看了罗森几眼。
铃声响了,拍卖大厅立即被鱼贯而入的人们坐满了。拍卖台两则,挤满了前来采访的记者,他们摆弄着手里的长枪短炮,捕捉感兴趣的镜头。
楚辞趁尚未正式拍卖的空隙,来到拍卖师面前,询问有关拍品及委托人的情况。在渔子溪失踪的三件文物,这么快就流失到香港,并且很快就进入拍卖程序,在拍卖史上,这是罕见的。
拍卖师布劳恩是个洋人,很有绅士风度的将嘉士比一本宣传册子递给楚辞。他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先生,您想了解的都在这本册子里。超出这个范围……”他抱歉的一笑:“请原谅,我无可奉告!”
拍卖公司从不透露拍品及委托人背后的情况,楚辞知道这一行规,但他想了解更多的细节。在他看来,每一件拍品后面,都有着一个精彩的故事,甚至是腥风血雨,刀光剑影。
铃声再次响起,布劳恩向楚辞耸耸肩,不再理会楚辞,向台上走去。
楚辞看到已在大厅中间就座的侯雨,侯雨示意楚辞到他那儿去。
罗森坐在离拍卖台稍后的地方,向楚辞招手。楚辞没有理会侯雨,走向罗森。他在罗森身边坐下时,意外的看见绅士风度十足的李月亭就坐在自己前面。他身边空着一把椅子,像是刻意为谁留的。
李月亭在g市拿到他要的文物后,立即从地下通道将文物送到香港,嘉士比的效率也很高,很快就把一切事情搞掂。李月亭此时心安理得坐在那里,在等一个贵客的到来。
落地大钟敲响了十点,拍卖会开槌的时间到了,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一百多人把目光都移向拍卖台。
布劳恩来到台前:“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嘉士比香港秋季拍卖会正式开始。在拍卖开始之前,我荣幸的告诉大家,为了保证这次拍品确是珍品,我们请来了台湾故宫博物院的文物鉴定大师、蜚声世界的考古学家蔡北原教授,在交割时对所有的拍品再次鉴定!”
蔡北原为世界文物界人士所熟知,大厅里立即响起热烈的掌声。
楚辞对身在台湾的蔡北原神交已久。蔡北原是着名的青铜器专家,对书画、玉器等也了如指掌,在文物鉴定方面造诣很深,是文物界着作等身的大师。过去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想不到能在今天不期而遇。他探起身子,向入口处张望。
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留着寸发,蓄着胡子,五官清瘦,神情温文尔雅的老人,在人带领下进入大厅。恰好此时,工作人员把第一轮要拍卖的拍品从保险箱里取出来,将一件件晶莹剔透的玉器,小心的放在铺有绒布的桌上。人们立即被有着几千年历史、巧夺天工的玉器所吸引,纷纷注视着拍卖台两则大屏幕上映出的图像,没有注意到刚进场的老人。
李月亭悄然起身,请老人在他身边空着的位子坐下。老人示意李月亭不要惊动旁人,他取下围在脖子上的小方格围巾放在膝上,专心的看着即将开始的拍卖现场。
楚辞凭感觉此人就是蔡北原,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
蔡北原无意之中看见楚辞在望着自己,向他礼貌的报以一笑。
众人翘首以待的拍卖终于开始。拍卖师出示第一件拍品——清初的玉斑指。视屏上展示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器,色似人乳,玉如凝脂,玉身有一条不规则的红晕,围着斑指绕了一圈。
音响里传出拍卖师的声音:“这支斑指,是用纯正的羊脂玉雕琢而成。产于新疆和阗的羊脂,以鹅黄为贵,白如凝脂的玉更是难得一见的精品。请看,这支斑指不仅白得纯净,白得透明,中间还有一线宝贵的榴红!这条红线,使它身价倍增。据专家考证,这支斑指出于三百多年前刚刚入关的清王朝。另据大清内务府记录,康熙皇帝曾经戴过这支斑指。它不仅本身其价可观,还有着难以估量的文物价值!”
李月亭闻言,用询问的眼睛看着蔡北原,蔡北原微微一笑:“玉是好东西,他言过其实了!”
楚辞听见蔡北原的话,赞同的暗暗点头。
侯雨看了一眼拍品目录,对正在拍卖的斑指无动于衷。
拍卖师提高了声音:“这支斑指,起价一万港币,每次加价一千,现在开拍。斑指一万,有没有人加价?”
坐在前排的人,不断有人举起手里的牌子。李月亭听了蔡北原的话,纹丝不动。
拍卖师大声的喊道:“好,两万,两万一、两万二,三万!三万,还有没有人加价?”
罗森轻声问楚辞:“你对玉在不在行?”
“一般说来,我不会看走眼,这支斑指就值个万儿八千的……现在抬起的价,在国内是天价!至于它是不是康熙戴过的斑指,只有天知道!”
罗森赞同的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把玉和皇帝联系起来,它就会身价百倍!至于你说的天价,我不这么认为,别忘了,这儿是香港,不是内地……也许三五年后,不,两年后,它就会是现在的十倍,乃至百倍!”
楚辞诧异的看着罗森,他脸上充满了自信,不像是说着玩儿的。一个外科医生,有着过人的经济头脑,楚辞惊讶得不得不刮目相看。
罗森注意到楚辞的神情,他解释道:“文物不可再生,上乘的羊脂玉也非同寻常……这只斑指,我事前研究过,的确出自清初王公贵族之手,玉本身更是不可多得,价再高也值!”
拍卖师高声叫着:“现在已经出到四万,四万五,四万八!四万八,还有没有人加价?”
一位华商举起手里的牌子,报了一声“六万”!
罗森扬起了他的牌子,轻松的叫道:“八万!”
楚辞惊讶了,小小一支斑指,物不所值。
罗森的叫价,镇住了大厅里其他的人,没有人再回价。
华商看了一眼罗森,犹豫不决的喊了一声“八万五……”
罗森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一口又报出了新价“十万”!
蔡北原扭头看了一眼罗森。
楚辞读懂了蔡北原的眼神,他认为罗森疯了。
拍卖师高兴的喊着:“169号最新出价十万!十万,有没有人再加价?”
华商不再迟疑,放下了手里的牌子。
“斑指十万,十万!还有没有人加价?”拍卖师巡视着黑压压的大厅:“十万一次……这支斑指,出自三百年前的康熙之手;十万,两次……是和阗玉中的精品,再觅难求!十万,三次……”拍卖师举起手里的木槌,用标准的手势指向罗森,他用力敲响木盘,同时大声宣布:“这支精美绝伦的斑指,属于169号这位先生!”
大厅里响起掌声,一支小小的斑指拍出惊人的价格,使场内的气氛骤然生温。
楚辞望着坦然落座的罗森,用十万港币买下一支斑指,怀疑他是不是神经出了问题。
贸然,大厅里的灯光灭了,一片漆黑。众人正在惊讶之际,亮起一点犹如舞台上的追光。追光照亮一个身着旗袍的漂亮姑娘,她用托盘捧出一只圆形的玉壁,玉壁在强烈光线地辉映下,放射出夺目的光彩。美人美玉,在灯光中若隐若现,给人亦真亦幻的意境。大厅里一下变得悄无声息,人们的目光追随着美人和她手里的美玉。见多识广的楚辞,也在心里暗暗叹服策划者独具匠心。
姑娘在台前从左至右来回走了一趟,回到拍卖台前,小心翼翼地将玉壁放在展示台上,然后悄然隐入黑暗之中。追光集中到玉壁,再一点点放大,直到照亮大厅。
麦克风里传出拍卖师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在进行下一轮拍卖之前,请允许我讲述华夏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三千年前的东汉王朝,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名叫蔡文姬。文姬静如处子,动若脱兔。她六岁能诗,七岁能舞,八岁能画,九岁能歌,长到十二岁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吹拉弹唱无所不会。常言说红颜薄命,国色天香的蔡文姬,嚐尽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她十六岁时遵父命嫁到河西,一年后丈夫病死,她不幸被匈奴人掠走,做了左贤王的妻子,在匈奴一呆就是十八年!平定中原的曹操,爱才如命,对才华横溢的蔡文姬非常看重,派出使臣,用一双素玉大壁和万两黄金换回了文姬…………这就是中华历史上有名的‘文姬归汉’!文姬不负重望,写出了传世的《胡笳十八拍》与《悲愤诗》……”
楚辞略感意外,一个洋人竟然如此熟知中国历史,说起这些典故如数家珍。
大厅里响起拍卖师高昂的声音:“书归正传!”他双手捧起那支玉壁:“据考证,这支玉壁,就是曹操用来换回蔡文姬的素玉大壁中的一支!与传说中的和氏壁同出一山!”
拍卖师话音未落,大厅里响起一片喧哗。拍卖师讲述的故事,起到巧妙的煽情作用,在场的华人不等开拍,已经跃跃欲试。
楚辞对古玉中的大器没有深入的研究,听了拍卖师的介绍,总觉得他在故弄玄虚,牵强的将历史人物与古物附会在一起。他想听听坐在李月亭身边的老人如何评价,有意的往前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