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大战是四族都不愿提及的存在。
    传说其中三族首领共同的爱人在那一场大战中丧生，沉重的阴霾笼罩在这片大陆上空数百年。
    时间更迭，种种往事都化作沧海一粟，新的生命降临，旧的生命逝去，厚重的阴霾最终被风儿吹拂散去，阳光又重新降临在这座大陆。
    已经变为天使学院副院长的阿雅被羽毛还没丰满的小天使们围坐一团，缠着她去讲米迦勒大人与其爱人的故事。
    “阿雅老师，我在书上看到米迦勒大人的爱人是槐荫小姐。”，漂亮的小天使抬起肉嘟嘟的脸蛋，眼睛亮晶晶的。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呢？”
    许久不被允许说出口的名字再次被提起，阿雅面色恍惚了一瞬。
    ——
    百年前的那场大战，阿雅也在现场。
    亲眼看到本该被血族亲王施展的禁术杀死的米迦勒却被突然出现在战场中的少女救下，阿雅的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不敢相信。
    她之所以主动提出要来天界做使仆，其实是为了……
    杀死米迦勒。
    比起盲目地崇拜敬仰男人的天使们，阿雅从记事起就知道这位大天使长的真面目。
    只是因为爱上人类，母亲就被他逐出了天界，永生永世不得回去。
    他未免太过无情和冷血。
    天界与人界不一样，在人类世界中毫无生存能力的母亲能去哪里呢？
    单纯善良的天使不了解人类的狡猾，迅速在一位样貌英俊的贵族追求中坠入爱河，但没有身份的天使无法嫁给贵族。
    她很快就被贵族嚣张跋扈的未婚妻发现，以婚约和家族利益威胁贵族与她断了联系。
    外面的花花草草对贵族来说，就像是随手施舍了一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
    就算是很少见的天使，贵族也只是在一开始的新鲜感过后感到了厌倦，随手打发了天使一些金钱就单方面断了联系。
    贵族并不知道那时天使已经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被欺骗了感情的天使天真地认为生下孩子就能挽回贵族的心，独自一人艰难地生下阿雅，拖着虚弱的身体来到贵族的家门口，却从门卫口中得知贵族一家现在正在外面度蜜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母亲拮据地照顾阿雅，期待她的女儿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却在贵族的女儿不愿去天界当使仆时成为了替罪羊。
    ——
    人界的使仆人选采取抽签制。
    贵族的女儿抽到了选中的标签，但她才不愿放弃在人界纸醉金迷、寻欢作乐的生活，哭着闹着让父亲想办法换一个人。
    贵族宠女儿，但是这件事被那么多人看到了也无法作假，在家里愁的头发都掉了几根，突然想到自己以前风流时，曾和一位被天界驱逐的天使有过一个孩子，还正好是一个女孩。
    ——
    “既然你之前是天使，那么你的女儿肯定也能适应天界的生活。”
    金碧辉煌的豪华庄园，天使惴惴不安地坐在真皮沙发上，低头能从纤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对面的贵妇人脸上带着虚伪的假笑。
    “你女儿天生就有天使的基因，想必这份差事交给她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我的丈夫和我说过，你一直想重新回到天界。”
    “既然这样，不如让你的女儿代你完成愿望。”
    表面上是询问，实际上却并不容天使与阿雅拒绝。
    ——
    天使觉得是自己害了可怜的女儿，但阿雅却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
    她厌恶贵族一家，也憎恨无情无义的米迦勒。
    每当母亲自言自语回忆在天界度过的美好生活时，阿雅对米迦勒的怨恨就又多一分。
    得知要代替贵族的女儿去天界当使仆，一个大胆的计划浮现在阿雅的心中。
    她要杀掉那位侜张为幻的大天使长。
    ——
    习惯了忍耐隐忍的阿雅知道此事对现在的她来说莫过于天方夜谭，所以来到天界后也只是一直在暗处观察试探。
    槐荫是她计划中的意外。
    一开始确实是怀着不单纯的心思接近的少女。
    因为少女与米迦勒的关系不一般，阿雅便想着如果能够和少女成为朋友，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多了解一点金发天使的弱点，也方便她动手。
    可是看着少女清澈信任、毫无杂质的眼神，以及毫不犹豫的回答，阿雅总觉得自己这样变得像她最厌恶的贵族一样。
    虚伪、自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浓浓的愧疚心让阿雅无法再直视少女纯净的眼睛。
    她们靠的很近时，阿雅的鼻尖会闻到少女身上幸福快乐的香气，会在看到少女涂了唇彩的亮晶晶唇瓣时怔神，在不小心碰到少女的手臂时会觉得指尖很烫，也会在每周的聚会日前用心考虑那天的搭配。
    阿雅觉得她变得不像自己。
    满腔仇恨与抱负的心脏好像被一汪温暖和煦的泉水包围，咕嘟咕嘟地冒着快乐的泡泡。
    阿雅后来得知少女被血族的人带了回去，在心里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并不知道那涌上来的遗憾是什么。
    可是那帮血族好像保护不好少女，与他们一道来天界当使仆的阿纳斯也趁乱回去成了新的狼王，据说和血族打的不可开交。
    阿雅担心少女会被残酷的战争波及，好在她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天界。
    阿雅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训练场训练，闻言一走神，没有躲开对面天使的攻击，手臂被划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来不及好好处理伤口，阿雅慌忙地洗掉身上的汗水，换上带着兰花香气的首席袍，匆匆往主殿方向赶，正好遇到了往回走的少女。
    约定好了要一起在周日吃火锅，阿雅站在阳光西斜的长廊中，看着少女蹦蹦跶跶走远的背影，觉得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可惜，战争一旦开始，便不会放过这座大陆任何一个角落。
    ——
    攥着从上锁的藏书库中翻到的禁忌魔法做出来的毒药，阿雅躲在离战场不远处的柱子后面，紧密地注视着米迦勒的一举一动。
    善良让她不愿做出伤害少女爱人的事情，但母亲默默的哭泣、贵族一家高高在上的嘴脸、以及贫穷拮据的生活……
    种种画面环绕在阿雅的眼前，如走马灯般循环播放。
    手心里的魔药瓶被汗水打湿。
    只是阿雅现在所有的纠结，都在下一秒发生的事情上消散云烟了。
    以血族亲王和两党首领耗尽全部魔力组成的禁忌法阵不是一般人能够挣脱掉的，阿雅眼睁睁看着少女被法阵吞噬，最后连一缕灰烟都没有留下。
    战场上是死一般的寂静。
    从来都优雅从容、仿佛世间万物都走不进心里的米迦勒神色几近疯魔，对面两个狼人也在震惊中反应过来，疯子一般挥着拳头冲向盟友，而做了这一切的血族首领们面色灰败，像失去灵魂的木偶娃娃，被打的眼眶流血也不还手。
    阿雅没有在看下去的欲望。
    一切都结束了，她想。
    米迦勒得到了最惨烈的惩罚，他永生永世都会活在忏悔和痛苦之中，这比杀了他要残忍的多。
    只是……
    她的心脏为什么也这么痛？
    ——
    “阿雅老师，阿雅老师，告诉我嘛……”
    腿上传来一阵晃动，阿雅回过神，看到抱着她的腿撒娇的小天使，抬手抚上了她的脑袋，声音很轻：
    “大概是因为……”
    “米迦勒大人的爱人是不存在于这个糟糕世间的神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