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冰云完全不记得她是怎么睡着的了,早晨起来就忙着做早饭,以及准备送亚凤和妹夫一家回家,直到那四个人坐上伟健的车走了,她才长舒一口气,觉得这三天过得好累。没想到晚上的时候,伟健突然又回来了,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大家都已经吃过饭,公公婆婆已准备去睡觉了,他却突然进来了,老太太很意外:“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嗯。”那人答道,看她一眼:“去给我做点吃的,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冰云赶紧站起来,同时快速地把他好好看了看,但也看不出他为什么这个时间回来了,而且还没吃饭。
“什么都行。”那人又道。冰云进了厨房,人随后跟了进来,一副饥不可待的样子。她用最快的速度做了最简单的阳春面,打了两个荷包蛋,切了一小碟火腿肉,配了一碟什锦泡菜,桌子边的人狼吞虎咽,转眼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连面汤都喝掉了。
“你出门前打个电话,我也能提前帮你准备好吃的呀!”她看着空碗,微微叹气,想不通他为啥电话都来不及打一个的就这样跑回来。
“我吃饱了。”桌边的人道,眼神突然一转:“我就是觉得昨晚我没从了某人,想想挺不好意思的,今天特意回来看看。”冰云瞪眼看着说话的人,觉得男人还真是未进化的野兽,肚子刚饱暖一秒钟,脑袋里的想法就欠揍了。她不说话,收了碗筷,那人并不离开,而是坐在一边,嘴里叼着根牙签,开始认真地嘲笑她酒品极差,不仅死皮赖脸地纠缠他,他不同意,她还赖在地上打滚。冰云半信半疑,因为她从没喝过酒,不知道自己酒品啥样,而且他这么突然回来,说不定——真是这原因。不过,就他这色迷迷的眼神,她还用躺地上打滚吗?
可是她真的记不起她干过什么了。她盯着他的眼睛,想看看他是不是在撒谎,或者猜测自己究竟干了什么,那人已歪着嘴角站起来,野兽般的眼神闪闪发光,然后嘴角一收,就好像把她收进了他的领地范围内一样,转过身,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走到厨房门口,又回过头来,一只眼眉一挑,远远地送了一个回味无限的“秋波”,霸道和坏劲就好像这秋波都是她勾引他他才送的似的。
冰云给这副无赖相逗得哭笑不得,收拾好厨房,公公婆婆已回房睡觉,她关了客厅的灯,一面上楼,一面猜测她的酒品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么差?进了房间,里面的人正在等她,但不是在床上,而是正屁股倚着阳台的窗户,绰着一双手,一双邪恶的黑眼睛对着门口,仿佛进来的人会穿着皇帝的新装。
她伸手开了大灯,窗口的人眼睛眨了眨:
“我现在相信你那天喝的不是酒啦,但你要是不现在就弄给我看看,我就把一瓶白酒都倒到你喉咙里。”
她一下就笑了,这哪是她酒品太差,明明就是他没看到她的好酒品!“狐狸果真是被山羊蠢死的!”她道,斜一眼窗口的人,撇嘴下楼,不一会端着一只托盘进来了,里面有两碟小菜,四只酒杯,一只温酒的瓷瓶,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呐,这两杯是你的,这两杯是我的。”
伟健看那人摆好杯子,端起瓷瓶,先把他的两杯斟满,又把她自己的两杯斟满,情形跟那天和阿治喝时完全一样,只是那天是十只杯子。
“现在,干杯吧,山羊!当然,如果你还能有智慧说句祝酒词的话,上帝会为你骄傲的!”
他盯着杯子。
“说呀。”
“祝——狐狸快乐!”
“嗯,我也一样!”那人“啪”的和他一撞杯子,豪气万丈,举手喝尽了,他也忙端起来喝掉,果是温热的白酒。
“患难与共的夫妻才是真夫妻。”他听见,连台词都是相似的,只是和阿治说时是“朋友”, “所以这一杯我们就交换一下。”伸手和他换了杯子:“干杯!”又一饮而尽了,然后便皱着眉头,一脸苦相,他忙去喝手里的酒,但这一杯直喝进嘴里含“化”了才咽下去——白糖冰水!
“怎么样,山羊,你服不服?”
“服。”他心悦诚服地答道。
“以后不许再叫我狐狸精。”
“不。不叫狐狸精,以后还看谁死皮赖脸勾引我呢!”他斜眼看着她:“我是看在你肯与我共患难的份上才这么说的,你肯与我共患难吗?”
“不,我只肯与你共富贵。”狐狸精一倒倒进躺椅,眼睛半眯道:“人类为什么总是这么愚蠢呢?他们总爱用最坏的来表现最好的。可我并不想借用你的苦难与贫穷来表现我的伟大与无私,我宁可永远和你共富贵!”
“对呢宝贝儿,对呢,你可比人类聪明多了——”
“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人从贫穷到富贵容易,从富贵到贫穷很难。变故能让人性到兽性只在翻掌之间,到时候——”躺椅里人闭着眼睛,“所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才会需要大声地歌颂和弘扬。”
“到时候怎样呢,小妞?你把人性恶心得一塌糊涂,怎么就不说说从兽性到人性需要多长的时候呢,比如从狐狸到人类?”
躺椅里人的睁开眼睛,狐狸成精般地大笑。
他俯下身去:“你这么浪笑,宝贝,是表示我这愚蠢的人类只能用来被你奴役吗?”
“不,小王子,”狐狸精椅子里翻着媚眼儿:“你可以驯养我,让我成为你独一无二的狐狸。”
“呃,那要怎么做呢?”
“首先,你要就这样坐在我身边,开初坐得离我稍微远一点。我用眼角瞅你,你什么也不用说,因为话语是误会的根源。但是,每天,你都会坐得离我更近一点……”
“是说你拿眼角勾引我,然后我得假装上当吗,宝贝?”他忍着笑:“好吧,好的!今天我就都从了你,我先坐得离你远一点。”
“另外,你要给我一个固定的时间,那么我就会把那个时间当成我幸福的时间。比如你每五天回来一次,我就用其它四天等你盼你;你每十天说一回我爱你,那么我就会用其余九天期盼你的爱……”
“呃,宝贝,我们干嘛要活那么累?我为什么要每五天回来一次,每十天说一句我爱你?不,我要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想什么时候说什么就什么时候说什么,想能靠你多近就能靠你多近——”他一下子就凑近了,嘴唇贴在她的嘴唇上:“比如,这么近。或者,更近。”舌尖在她牙缝间一转,又退了出去。
嘴前面的人瞪眼看着他,老半天:“所以你不是小王子,也驯养不了我。”眼白当即翻到一边:“你就是愚蠢的人类。是流氓,坏蛋!臭特务!恶霸地主!帝国主义鬼子,国民党反动派……”
他使劲吸着腮帮子才忍住笑:“不,宝贝,不,太多了!”他歪起一只嘴角:“虽然我一点都不稀罕做什么王子,但你给我的头衔还是太多了。这其中我只认流氓和恶霸地主好吗?我觉得只这两样和我的身份和出身比较贴近。”嘴角半撇:“不过,我请问,一只装成良家妇女的狐狸精,凭什么这么义正辞严地指责人类?尤其她刚刚才用甜冰水蛊惑过人家。而且我亲爱的良家妇女,你真的那么想听我说我爱你吗?”
冰云瞪着眼,吸着气,觉得人类真是不仅愚蠢,而且可恨!“请别调戏良家狐狸,恶霸地主,鬼才会稀罕你说什么呢!”
伟健哈哈大笑:良家狐狸!永远共富贵?这还真真是个市侩而现实的妖精呢!
后来他问这只良家狐狸:怎么会想到那种法子骗人的?狐狸就很良心地告诉他:那只是弱者的生存法则——面临绝境时,他们能把有限的知识能量最大化。其实那只是小学常识课里最简单的液体比重知识:酒的比重比糖水轻,温度高了就更轻,先倒轻的后加重的,重的就会沉底,在不受外力摇动的情况下,它们能分头呆在一个容器里很长时间,如果属于同一类,它们最后将慢慢融合,比如酒与水;如果不是一类,它们将一直各自为政,比如油与水。其实他在喝过之后就想到了,但没喝之前他想不到。
弱者的生存法则?他瞧一眼小几上的酒杯:这两杯从同一个器皿中倒出来的酒与糖水,这两种共存于一个容器,却并不混淆的两种液体,怎么这么像他和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