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走识字,却自诩没有给孩子取名的本事,所以名字一事,落在了自小就是伴读身份的白润儿身上,待得名字取好,黄走快步捧着这三个不明所以的大字去找师傅,师傅那边竟是难得给出笑容,说了句寓意极好。
两年后,被白润儿取名黄旻宇的男孩已展现出异于常人的奔走能力,不但上山爬树如履平地,奔跑速度也几近于大人。于四私下透露过这孩子的天赋异禀,无非就是拿孩子气窍开的太早容易早夭、以及两宗看到孩子不凡气象容易带去受苦之类的谎话糊弄黄走,可黄走深信不疑啊,只是一直想让孩子认师傅这个祖师爷,师傅摇头,嘴上说使不得,却对自家旻宇宠溺的紧,不比自己这个当爹的差了。
于四看着小主子穿着虎头鞋在院子里活蹦乱跳,心里高兴也颇有苦恼,高兴的是小主子非但拥有足底的体气双窍,还惊艳于小主子左手掌心生有一枚十字交叉形状的体窍,以及右眼极为隐蔽的含有一枚气窍,这要是主子亲自培养,不出二十岁,必然会是个底子极好的衔脉期或者溶血境了。同时担忧的是任由小主子这么在白家晃荡下去,耽误修行不说,随便来个彤云放题两宗的修士就一眼可以看出他的不俗根骨,属于那种根本不用当场检验就可以拉着手回宗门的那种。到时候露出马脚,便有身死之祸。
还好于四早有准备,在五妹那里要来了遮蔽体窍的丹丸,北域称之为龙岩丸,只是这药丸苦涩且先不去说,关键是还大的出奇,最小的一粒都有鸽子蛋大小,比铁石还坚硬,咬又咬不动,只能是生吞后慢慢炼化药力。这让特怕吃药的小主子怎么吞嘛。
于四虽不敢在小主子面前以长辈自居,但是宠溺小主子的心,从白旻宇出生一刻起从未停止过的。于四也不与黄走润儿遮掩什么,只是说这青花瓶子倒出的鸽子蛋大小的药丸,不但能防止黄旻宇早夭,也能遮掩气机不被两宗之人勘破。
那么问题来了,谁来当这个欺负小孩的恶人?黄走苦了苦脸,问道:“不能是我吧?我和润儿商量过,管孩子这事,我来唱白脸,她来唱红脸的。”
白润儿眯眼看了看在树上玩得正欢的旻宇,一脸宠爱。六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她的孩子,和我白润儿的孩子有区别吗?没有的。我是下不了这个手的。
所以白润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黄走。
黄走又看了眼师傅,见于四老脸一沉,只得抓起药丸向外走去,于四远远看着黄走指着药丸示意黄旻宇吞服下去,孩子听完撒腿就跑,根本不跟他爹废话,被黄走三两步就追了上去摁在地上,掰开牙齿就往嘴里塞,当儿子的被摁在地上不甘示弱,试图通过一套王八拳脚摆脱黄走的控制,可黄走是何等人物,还能让这兔崽子跑了?将那鸽子蛋强行塞进儿子嘴里后,借助一丝右手迸发的气势,终于让儿子将那不算小的药丸吞了进去。
黄走如释重负,也不管在地上边哭边打嗝的孩子,向师傅媳妇挥了挥手,仿佛战胜了生死大敌一般的表情。黄旻宇趁当爹的不注意飞起一脚朝屁股踢去,黄走借助余光侧身躲过,孩子没掌握好力度摔了个狗啃屎,又哇哇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再过一年多,黄走在山上送走了他亦师亦友的游老,游子甄走的很安详,仿佛大梦睡去。自此黄走每天大部分时间要放在山上,直到放题宗的两位仙使,飞临小溟岛。
当一高一矮两人共同乘着一只一丈见方的飞盘降落放题山山头时,黄走赶忙迎了过去。五短身材的那位老者打量着黄走,“个头不矮咯,你就是新的看门人?那老头死了?”
黄走不卑不亢答道:“回禀仙使,游老确实已于去年殁了,至于我黄走,得恩师抬举,恬居小溟岛看门人一职。”
“于老四的弟子?瞧着年轻的很呐,守不守得住这山头?”个高的那个放题宗弟子看着他见了师兄不弯腰低头,微微有气,便挑衅起黄走来。
黄走不晓得这一身绛紫色华服的老者就是放题宗当年前往于家偷心法而被打伤的刘子贵,此人回到山头后添油加醋的说了好多于家的坏话,又哭诉了诸如“打狗也要看主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之类的歪理,加上他那山头的丹田期峰主是个极为护短脾气又臭的婆姨,才有了于家的灭门惨案。
黄走想了想,依然抱拳答到:“于四确实是家师,至于能否驱逐来山头的恶客,黄某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两宗期许。”
“还两宗呢,两宗里谁认识你黄走大爷啊?”刘子贵哈哈一笑,袖子一甩,抬头向身后男子说道:“师弟啊,这傻于四教出的徒弟,看上去倒也硬气的嘛,你也是外门气势不俗的武道行者,不妨试试这小黄师傅的深浅咯?”
体型修长的男子往前走了两步,笑着说道:“虽然我放题宗对武者弃之若履,可既然身怀体窍,那就是同道中人了,是要与黄大哥请教几招的。不知是否使用兵器?”竟是问着问着,脚下踏出一步,两只手掌拍向了黄走的胸腹。
这就半点江湖规矩都不讲了,男子试探性的一手黄走并未硬接,这就是逼得黄走不打也得打了。黄走反应倒也够快,腰往左侧一扭闪避了过去,只见他往回跳了两步后用脚挑起了一只熟铜棍,朗声问道:“仙使当真要考教考教小子?”
“恁多废话!”修长男子眉毛一挑,纵身一跃高达丈许,变掌为拳,以俯冲的姿态向黄走递来一拳,黄走哪见过这等招式,单手提棍向后翻滚,堪堪避开了男子这凌空一击,只见男子这一拳砸在了地面上,土石裂开了足有一尺见方的窟窿,可见男子这一拳,怕真的是想要黄走胸骨碎裂,跟着游老去了。
黄走惊怒不已,这才首次见面就想要人性命,放题宗的这俩果然不讲道理,眼看男子意犹未尽继续以猛虎扑食的姿态向黄走冲来,黄走双手横握熟铜棍,大喊一声:“仙使请了!”随后右臂青筋暴起地握住铜棍一头,左手继而握住另一头,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一条熟铜棍子就被掰成了个满弓弧形,随着男子一拳拍出,黄走右手一撒,整根熟铜棍子的一头就朝着劲装男子抡去,男子眼睛一眯,大笑一声:“来得好!”借奔走之势就要用肩膀撞开棍子,然后再一拳炮制在黄走胸口,谁知肩膀刚一接触熟铜棍,就被这一甩之力给抽飞出去。
男子飞出两丈远才堪堪摔倒在地,黄走并未追击,杵棍而立,示意胜负已分。男子缓缓站起,扭动了一下肩膀,竟然一时手臂无法提起,即便这样也不忘笑着对他师兄说:“大意了,点子竟然有些扎手。”
刘子贵问道:“师弟可曾伤到筋骨哩?”
男子答道:“不碍事,只是师兄莫要将今日的笑话说给师兄弟们就好。”
刘子贵说道:“自然,这厮刚才将体外窍的气势附着在那棍子上,这种几近于练气士将内窍气机附着在符器的打法,看似高明,实则不伦不类,如同杂耍,师弟着了他的道,不算冤枉。”
“武夫玩气,应该是借练气士的气机转化的气势,偏门土方,真是贻笑大方。只是不知道他窍内气势还有几成?”男子玩味道。
“几成?你瞧他那样,都不敢继续攻来,怕是一丝气势都不剩了吧?别和他客气,打死了我自然会帮你在于四那边说话的。”
男子点点头,心中却有算计,这位叫黄走的年轻武道行者,这手高明的扫击威力不算轻了,若不是男子穿有家族购买的荆坡符甲,这饱含气势的一棍扫来可能就是伤筋裂骨的下场,这刘师兄果如师兄弟们所说,眼高手低,只会闯祸。若今天真把这黄走打杀了,我们师兄弟二人在小溟岛这两年当真能在当年彤云宗外门弟子前十的于四手里讨了好去?
男子正打算有所行动,彤云石后传来了于四的声音:“哟!刘老哥!当年在我家一别得有一甲子不见了吧?还有这位小兄弟恕小老儿眼生,怕是头一次见呐,刘老哥,你要借这位之手打杀我徒儿,我倒想听听怎么交代啊?”
黄走发觉今日的师傅不再是那个天天拘着背抄着手的样子,反而盯着老者有那透出了一股冷冷杀意。
“误会啊于四哥,都是误会哩。”刘子贵往后缩了缩脖子,似乎是真的怕这个于四,继续说道:“我和博于银师弟只是想考教考教这位接替老游的黄老弟,没别的意思。”
“哦?想提点我的徒儿,这位博师弟,分量够不够啊?”
博于银没想到正主竟然隐在这山峰上,怎么自己和刘师兄毫无察觉?忙忍着右臂剧痛抬臂抱拳,“见过于师兄,我和这位黄师侄只是相互为喂喂招,砥砺一番武道,师兄莫要误会。”
“哎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位博师弟,你穿着内甲帮一名晚辈喂招,是瞧不起走儿,还是瞧不起自己,觉得会被走儿打死啊?脱下来让我瞅瞅是武具还是符甲?”
博于银没有刘子贵那么厚的脸皮,被于四这么一问,立时脸上就挂不住了,深吸一口气后,才堆着笑着说道:“师兄教训的是,我这就脱下内甲再与黄师侄比划两招。”
只见博于银脱下劲装罩袍,内有一层金丝软甲,这金丝穿织在密密麻麻看似柳条的物件上,刚好能裹住全部上身及上臂。于四暗暗点头,好家伙,果真是十里荆坡上好的符甲,那鸟不拉屎地地儿每年能入甲的荆条也就出产十到十二甲,四十灵珠都是有价无市的买卖...等小主子再大点穿刚刚好。
博于银谨慎撕开金线褪下符甲,只穿一件棕色汗衫,抖了抖右臂,冷冷看了看黄走,“黄师侄,我们点到为止?”
黄走立棍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于四忽然说道:“且慢,走儿,你还能坚持吗?不行就改天?”
“师傅,我...这位博仙使既然要赐教,徒儿理当奉陪。”黄走被师傅这番言辞问得有点懵,含糊答道。
“可不要逞强!”于四急促追问。
黄走似乎以为师傅是担心自己窍穴气势的事情,小跑至于四身边,耳语道:“师傅,我体窍里的气势不算多啦,崩棍术是用不了完整的一次了。”
于四擦动了几下嘴唇,黄走暗暗点头,便站至身边不言语。于四拍了拍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刘师兄啊,这一甲子的时光,让我差点忘了当年咱俩还有个斗鸡的赌约没有履行啊!”
“哈哈,于老弟,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印象了。”刘子贵抚掌笑道;“不过咱俩都分属修士中的‘下九流’,就阳寿来算都不再年轻了,还提那些斗鸡走狗的往事干嘛?”刘子贵以为于四这老东西要和他套近乎,将灭门之仇慢慢揭过。
“这不是正巧不争气的徒儿和这位博师弟较技嘛!你看这样可好,我们赌个输赢,搏个彩头如何?”
“不知于师兄怎么个玩法?”
“哈哈,不如我押博师弟赢,你押走儿赢如何?”
刘子贵翻了个白眼,“于老四你莫非是糊涂了?博于银好好歹是我同宗不同峰的师弟,而这位黄走师侄却是你如假包换的徒弟,我押你徒弟赢算怎么回事?押注我也是要押我师弟啊。”
“那这样,我押我徒弟输,你押你师弟输如何?”
“哼,赌约都由你提出来了,按照规矩,怎么赌该由我说的了算吧?我赌我师弟赢。”刘子贵语调急促,似乎打算敲定此事,不由于四再做口舌之辩。
于四眉头一皱,似乎不想赌了,正要开口时,刘子贵大声抢白道:“于老哥可以说赌注了!”
于四冷哼一声,一甩袖子,“若是走儿输了,小老儿愿出两颗灵珠赠与刘老哥。”
“哈哈,于老哥你也太能糊弄人了吧,两灵珠够干嘛?我放题宗前往小溟岛来回一千九百里,光云盘损耗的灵气,也要二十灵珠!再说你们彤云宗监造的灵珠,是出了名的不足量的,若是宗门给报销二十颗你们彤云宗的灵珠,来回路费我还要倒贴呢!”
“刘老儿,我忍你很久了!你想怎么赌?”于四大声回道,似乎当着俩刚入门的武者揭了他们彤云宗的老底,彻底动了肝火。
刘子贵抚须而笑,其实他未必真的怕了于四,打是应该打不过的,但是这刘子贵极擅逃遁,身上的符箓符器都是用来跑路的。
“于老哥,别生气啊,彤云宗的灵珠虽然被那赚钱不要命的菅老祖把控着,但是不妨碍彤云宗上下弟兄们的赌品好啊,你看这样行吗?若你爱徒黄走赢了博师弟,在下愿出五十颗放题宗的灵珠赠与于老哥,并承认黄走看门人的身份;而博师弟侥幸胜个一招半式,于老哥只要拿出四十粒彤云宗的灵珠即可,我与博师弟对半分了便是。”
“刘老哥不带你这么贬低我们彤云宗的,你们的灵珠论颗,我们的就论粒是吧?”
“哈哈,于老哥真是不好糊弄啊,这里天高皇帝远,开开玩笑还怕菅老祖打我屁股不成?”
“哼,菅聚城老祖宗可是我们彤云宗的财神爷,也是你可以妄加议论的?今天我们彤云宗就算输人也不能输阵,这个赌约我接受了。只是我不要你们的破珠子,你拿博师弟的符甲来赌吧,我若输了,不但赠与两位灵珠四十粒,哦不对,是四十颗,两年之后还给两位报销回去的路费,你看如何?”
刘子贵看了看黄走,撑死也就是单窍且没有了气势的武把式有什么好怕的?与博于银低声咕哝了几句,博于银似乎有些焦急,随后刘子贵又拍了拍博于银的肩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博于银才点头答应。
“那就依了于老哥吧,我们击掌三下,他俩就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