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翰率领车迟大军返回王廷的第二天,水杉战场上的形势再次发生急剧的变化。
此前一直凭借城池工事,采取防守策略的水杉守备军,就在楼兰王和车迟王相继离开后,突然又倾城而出,在旷野上摆开阵势,朝着西疆联军的营寨逼进。
这个时候镇守营寨的,正是突厥副元帅达勒姆侯爵,而他手中握着一万楼兰兵和五千车迟兵。
面对李江遥大胆挑衅,骄横傲慢的达勒姆再也无法压制心中怒火,他立刻传下命令,让联军全体出动,迎着水杉军团结阵备战,誓要让水杉城的这股残兵,好好尝一尝突厥“常胜将军”的厉害。
转眼功夫,大营外面的平原之上,一万五千水杉步骑混合大军,与一万五千西疆联军,展开了大规模正面战斗。
漫空的飞矢、如林的刀枪,双方将士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厮杀得难解难分。尽管双方投入的兵力,比起之前那场大战少了很多,但是其激烈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客观而言,达勒姆侯爵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作为阿史那支斤麾下爱将,突厥王族出身的达勒姆,无论是勇气血性,还是指挥素养,都无愧于“善战”的称号。
在阿立克江手上表现一般的西疆联军,经过达勒姆的短暂训练和调度,摇身一变,竟也有了精锐之师的格局。在战场之上,全军进退有据、攻守兼备,即使是面对白袍军的集团冲锋,他们也能够守住阵型、拼死抵抗,为友军争取布防和反杀的机会,不至于像当初那样窝囊到一击即溃。
两边的兵马都拿出了决战的气势,自天明一直杀到黄昏。战场上到处都是战士的尸体,鲜血也逐渐汇成了小溪。水杉城与联军大营之间的旷野,仿佛有两头遍体鳞伤的巨兽,正喘息着、嘶吼着,相互纠缠在一起,却又难以把对方一口吞下。
李江遥看了看坠入天边云彩间的落日,转身吩咐道:“弟兄们,战友拼了整整一天,是时候该咱们出手啦!”
此时,他带领着五百名鬼面白袍军的精锐战士,正隐藏在西疆联军营寨侧后方的密林之中,距离最近的营门,大概只有一千余步的远近。
正面战场上,是经验丰富的徐友长和杜建等人,在跟达勒姆的主力拼死较量,任务就是死死的拖住对方,而李江遥则发挥自己擅长突袭作战的优势,与林枫搭档,悄悄摸到敌人后方,寻机偷营。
眼看时机成熟,李江遥一声令下,林枫率先行动,带着七八名打扮成车迟军模样的将士,纵马驰出密林,奔向了远处的联军大营。
“急报!格尔翰殿下紧急军报!”
水杉城有不少本地战士,他们操着纯正的车迟语,一边策马疾驰,一边扯着喉咙大声喊道。
守卫营寨大门的联军士兵,借着昏暗的光线,瞧清对方来人并不算多,况且又是传送国王格尔翰的紧急军报,于是连想都没想,便赶忙打开大门,搬开拒马,让出一条通道,迎接这一小队传令兵入营。
李江遥在密林里远远看见寨门洞开,高兴的喝了一声,然后立即催马跃出,指挥突击部队开始加速冲刺。
同一时间,林枫小队也正好抵达了营寨的门口。他们没再往大营里面前进,而是突然翻身下马,猛扑周围卫兵。转眼的功夫,十几个车迟战士就飙着鲜血倒在地上,其余的人则陷入一片惊慌,不知是该上前反抗,还是该夺路而逃。
近千步的距离,对于骑兵而言,那只是转瞬而已。李江遥率领的突击队一路狂冲,等赶到营寨大门口时,林枫他们已经结束战斗,将大门牢牢掌握。
本来,那些负责守门的联军在兵力上有优势,只需要坚持片刻功夫,就完全有可能将林枫等人压制,甚至干掉。但是,当他们看到从远处飘来的那一片白色披风,立刻就像见了鬼似的,彻底丢掉抵抗的念头,转头便跑。
李江遥领着五百白袍军,顺势一路闯进了西疆联军大营的中心地带。这个时候,联军的主力部队都已经随达勒姆出营作战了,此时留在营帐里的,不是伤兵,就是老弱,又哪里能挡得住气势如虹的白袍军?
嗖——啪!
一支烟花火箭从西疆联军的大营中腾升而起,刹那间窜上高空,爆出一大团璀璨的焰火。纷繁闪耀的光点,停留在昏暗天际之中,与远处火红的晚霞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没过多长时间,大营里连片的帐篷也燃起了熊熊火光,仿佛晚霞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天边扯落到地上,散发出更加明亮耀眼的光芒。
紧接着,大股大股的浓烟,自上风口快速卷来,直入西疆联军的战阵之中,很快便引起难以抑制的骚乱。
“侯爷,不好啦,大营那边烧起来啦!”
“坏了坏了!后路被人断啦!”
“快跑啊!那边全是火!”
达勒姆闻声连忙转头,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要完蛋!
眼看着大营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不用说,那肯定是水杉守备军偷偷绕到了后方,趁机突袭得手。
达勒姆顿时又怒又恨:原本八万多人的讨伐联军,眼下绝大部分的兵力都被阿立克江和格尔翰给抽走了,剩下一万五千人马,全部用来抵挡正面之敌,都显得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去稳守后方呢?
水杉城的李江遥正是看出了这一点,这才会主动派兵出城挑战,然后再瞅准机会,声东击西,成功偷袭了大营。
此时双方已经鏖战一整天,两边都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关键时刻后院突然起火,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场泄了西疆联军的斗志。
阵线已经开始慌乱骚动,军心崩溃的可怕情况,随时都可能爆发!
危急关头,经验丰富的达勒姆立即下令,让位于最前排的几个方阵就地扎稳阵脚,没有命令不得后退半步;第二排的四个方阵快速后撤三百步,重新结阵,准备接应前军后撤。部署在最后面的四个骑兵千人方阵,由战略预备队转为策应机动队,朝着大营方向进行布防,准备随时阻击可能从后方突袭而来的水杉军。其余各部兵马,火速脱离战斗,分批撤出战场。
幸好在这里指挥作战的,是突厥副元帅达勒姆。这家伙虽然脾气暴躁、骄横跋扈,但带兵打仗绝不是草包,相反还非常有料。倘若换成阿立克江或者格尔翰在此,兴许就直接呜呼哀哉了。
尽管因为大营被袭,整个西疆联军不免有些惊慌失措,但是在达勒姆的沉着调派下,他们仍旧基本保持住了完整的阵型体系,逐步从危机四伏的境地退了出来,转往安全地带。
李江遥和徐友长看着对方那副章法有度的阵型状态,知道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可抓。为避免将士们不必要的伤亡,遂决定见好就收,先暂时放达勒姆他们退走。
由于联军大营被完全烧毁,随军的辎重粮草尽皆覆没,无奈之下,达勒姆也不敢在此多做耽搁,决定连夜率军返回车迟王廷,等到重新集结了兵马之后,再回来讨伐水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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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王殿下,儿郎们都已经等得不耐烦啦!”黑山身穿皮甲背心,露着两条肌肉发达的臂膀,瓮声瓮气的问库里班:“您说,那个李校尉讲的靠不靠谱啊?”
神花亲王库里班双目凝视着面前的黑暗,语气坚定:“黑山首领,前几天,你也在水杉城头上亲眼目睹过李大人的手段吧。而在更早的时候,我还见证过李大人率领几百兵力,突袭数万敌军的奇迹。你告诉我,这样的英雄人物,天下间能有几个?”
黑山露出心悦诚服的神色:“嗯,殿下说的对,那位李大人确实英雄了得!不过……”
“不过什么?”库里班转头望向他。
“不过,这次他让咱绕着车迟王廷,兜了好几天的圈子,现在又跑到这里设伏,实在是让我有点想不明白。”
“引蛇出洞,围点打援,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库里班语气轻松的笑道:“怎么?你担心敌人不来?”
黑山是个实在人,点了点头道:“那天,格尔翰率兵折返王廷,咱为什么不趁机半路埋伏他?”
库里班淡淡一笑:“我也不是很清楚李大人的谋划。不过据我猜测,大概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吧。格尔翰是接到了车迟王廷求援的消息才回师的。在那种情况下,他一定如同惊弓之鸟,处处提高警惕、小心防范,以免中了咱们围点打援的计策。因此,想要伏击他,并不容易得手。”
“可是咱在这里苦等了一整天。现在三更半夜的,哪里有什么敌军的影子?”黑山忍不住道。
“沉住气。”库里班训道:“李大人曾说过,两军阵前,胜利总是会眷顾更为沉静的一方。”
黑山挠了挠头,仍旧有点不服气:“殿下,你说的这些我听不懂,我只知道……”
下一秒,黑山突然闭了口,一对铜环大眼直勾勾的盯着远处。在那个方向,猝然出现了大片的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