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清沂便起身,然后坐等客人上门。
首先登门的就是约翰森导师,他穿着一件背心,浑身大汗的,显然是从家里跑步过来的。清沂连忙请他坐下,并斟了一杯热水。
“谢谢。”导师坐下时,身上那白白净净的肥肉还抖了一下,相当滑稽。他接过水杯后没有立刻喝,而是拍拍清沂肩膀:“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
清沂笑道:“感觉管理挺有难度的。”
可约翰森导师没笑。他郑重其事地对清沂道:“没事就好。在管理中,切不可以掉以轻心,否则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你自己。另外,别把中国的管理模式放在美国。”
“嗯。”清沂只好点头。
约翰森导师马上又变得快活起来:“对了,这鬼屋是怎么回事?听起来非常有趣!我要做些什么?”
“您看看,这是我的计划书。”清沂早已做足功课,马上拿出一份稿件,并凑近导师,用手指在图上指点:“我的计划是在桥牌俱乐部临时增设铝合金板,将之隔出好几个区间,也就是鬼屋的几个主题房间。这是路线,游客们必须经过所有的房间才能离开鬼屋。角落的空间用来做普通工作人员的藏身地。”
“但在你的设想里最后一个房间离门很近,为了强迫游客们参观所有房间,就得增设更多的铝合金板?也许去掉一个房间比较合适。”约翰森导师指着出口,提出建议。
清沂皱眉想想,道:“有道理,经费是控制在一百五十美金内的,虽然所有道具都是租赁得来的,但也要节省开支。那取消一个房间,再把其他房间削减,挤出一些空间……这样,游客们在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时不再是强迫走原路,可选择进去,也可选择从出口离开。我修改一下图纸。”
过一会儿,门铃又响了。这次来的是理发师乔尼。向两位客人介绍对方后,清沂也将计划书给乔尼浏览。
“hommebel,谢谢你邀请我参加这次活动!”乔尼的兰花指当真是翘得风情万种,可惜他是男人。他似乎不知道自己笑得阴柔似的,还使劲笑:“我最喜欢变魔术了,真亏你记得!我很joyeux!”
任谁每次剪头发时都被灌输一大堆喋喋不休时都会记得的。清沂笑道:“想来想去,只有心灵手巧的你才能担任魔术师一职。”
接着上门的就是格林太太与朵拉。主要人员都已到齐,清沂便详细地讲解计划,从物资筹备到人员配置,从角色特点到房间布局,事无巨细,囊括其中。当然,昨晚他已粗略地和各位说过计划了,这才能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需要的道具虽然不特别,但能凑齐吗?”朵拉看着文件后的道具清单,很怀疑地盯着清沂。
清沂坦然对上她的目光:“这就需要发动各位的人脉了。格林太太,您已向您的烹饪课学员借道具了对吧?只要大家自带道具,绝对能凑足需要的物资、把这间鬼屋造出来!”
约翰森导师沉吟一阵,道:“如果算上可调动的人脉,你的计划很可行。什么时候开工?我怕时间不够。”
“就是现在!”
桥牌俱乐部是一间五百平米的房子,没有第二层,也没有地下室。当众人赶到时,已有建材公司的专车在等着了。一边签订单据,清沂一边扭头问道:“朵拉,你的朋友们呢?”
“就到了。你看!那不就是他们吗?”
在街角出现的正是清沂在朵拉聚会上认识的朋友,大概有二十多人。清沂笑着迎上去:“谢谢大家前来帮忙!我会发出足够的薪水哦。”
其中一个女孩子打趣道:“我不要薪水,我只要和你共进午餐。”
“我也是。”另一人道,马上遭到别人笑骂:“你是男的!”
“如果大家都同意我请客,那我隆重地为大家推荐一位大厨,她的手艺绝对是全美国一流的,吃了她做的菜能让你们情愿再干十次苦工!好了,我们开工吧!现在是早上八点,我希望在十一点能和大家共进晚餐——可不能是晚上十一点啊!”
在笑声中,男孩抬起铝合金板,走进桥牌俱乐部,然后搬走桌椅。他们自备固定带,虽然笨拙但也勉强能将铝合金板拼接。而女孩则开始布置房间。
“我们该干什么?”约翰森导师甩了甩膀子:“我虽然不年轻了,但我也可以干活。”
“各位就去自己所属的房间监工吧。虽然我做了一个大框架,但细节可以由各位来定。”清沂微笑道。
正这时,曾在格林太太家里上烹饪课的家庭主妇们都来到桥牌俱乐部门前,手里抱着一个个衣服篮子。当她们和大家打过招呼后,清沂便问道:“女士们,都已经把自己的衣服标上标签了吧?为避免活动结束后混淆了大家的私人物品,这是必要的。”
“都标上了。”主妇们纷纷道。
得到新道具后,几乎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般动起来。而清沂则详细询问工作人员有没有某些特殊行业的亲戚或朋友,一旦得到肯定答案,他便让乔尼开车赶向目标所在地,然后以目标熟人的名义借取道具。就这样,居然也能凑够鬼屋的全部道具,甚至还请来一位专业的电工。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经过三个半小时的工作,鬼屋的整体框架做好了,接下来要做的不过是完善细节与人员安排而已。饥肠辘辘的众人很快就精神大振,因为格林太太与一众主妇联手做了一顿盛宴,犒劳所有工作人员。把从桥牌俱乐部搬出来的桌椅拼凑一下,大家坐在一起吃午饭,其乐融融。乔尼大力鼓动年轻人们去他的理发店,约翰森导师也大讲特讲哈佛校史和管理学,朵拉则是和主妇们探讨煮汤的秘诀。格林太太一直笑得眯着眼睛,这让清沂也很开心。
他的思绪又转到鬼屋本身。
所谓“恐怖”,不一定非要是妖魔鬼怪。很多“美好”的东西经过扭曲之后,也会变得“恐怖”。简而言之,某种程度上“恐怖”和“扭曲”是同义词。因此,清沂决心打造的鬼屋其实是一间“扭曲的屋子”,和普通意义的鬼屋不同。他也没把握能让游客感受到同样的刺激。
这的确很冒险,但居然有人支持,这让他心里有了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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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鬼屋正式开放。
因为从早上起就有人派发传单的关系,许多小区居民甚至是波士顿人都跑过来。他们排起长龙,表现出极大的热情。但为了让游客们最大限度地享受鬼屋乐趣,工作人员必须限制人流量,每次限入八人。
此刻,第一批游客进场。他们看见铝合金做的临时墙壁上有着一行红色喷漆:
1、外祖母的房间
转过弯,阳光自身后消失。
嘎……嘎……不吉的声响断断续续,从四面八方传来,也不知是不是回音的效果。众人小心地走动,终于看见一团光芒。
在橘黄色、有如地狱火光的烛光中,一位老婆婆正坐在摇椅上织着毛衣,身上覆盖着好多条毛毯。她的两只手又瘦又小,就像是两只鸡爪子。她的身子也很瘦小,简直像埋在摇椅和毛毯中一般。她戴着褪色的旧头巾,背对着烛火,叫人看不清她的脸。房间内只听见椅子嘎、嘎的摇动声,这声响分外刺耳,就像是某个家伙想掰断什么似的。嘎……嘎……
忽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迅速跑过,吓了众人一大跳!那东西有着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毛!一个女孩子吓得直跳脚,语无伦次:“它碰了我,它碰了我!!!刚才它从我腿边经过!”
这时老婆婆扭过脸来,咧起嘴。她的嘴里没有一颗牙齿,因此她的笑声能毫无阻拦地从口中传出。她用手臂撑着身体,颤巍巍地想要起身!毛毯一件件滑落在地,就像是冷血动物蜕下的皮!然而一阵怪风吹过,蜡烛熄灭了,老婆婆的身形消失于黑暗中。
“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惊慌失措地跑向发着微光的出口,将这诡异的房间抛在身后。穿过幽静的一段走廊,众人来到新的房间:
2、模特儿的房间
有人往里面看了一眼,只见许多人形的东西被挂起,不由叫道:“那是人吗?!是不是一具具尸体?”
“不,不是!那些是衣服!”
这房间简直像个大衣柜,挂着好多漂亮时装。有大衣,有风衣,有连衣裙……各式各样的衣服整齐地排在两边,构建成衣服的长廊。在衣服下方还有一双双鞋子,有高跟鞋,有鱼嘴鞋,有短靴。很明显,这是女性的天地。
“该不会是……让我们从中间走过去吧?”有人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
“我敢保证,走到半路,衣服中会有手伸出来抓我们!”另一人无比紧张地抓住同伴的手臂。
大家小心翼翼地走进衣服长廊中。这条长廊非常狭窄,仅容一人经过,所以游客们都抓住前面那人的肩膀,排队行进。头顶的日光灯非常惨淡,时闪时烁的,总让人提心吊胆。好几个人都因为没注意脚下,总踩到别人的脚,又引来一阵推搡惊吓。虽然两边的时装很好看,但在这种氛围下,哪怕最爱美的女士都会对它们心生恐惧。
一人绊了一下,他连声道:“啊,抱歉,抱歉。我踩了谁的脚?——啊!!!”
他像被蛇咬了一般跳起来,双脚乱踩,还带着哭腔大叫:“是手,是手啊!”其他人不知所以,也吓得你推我撞,更有人立足不稳、扯着同伴摔倒在地。这时有头脑冷静的人发现,地上那罪魁祸首是一条塑胶手臂——服装店里模型人偶的手臂!
经过这一次惊吓,大家都神经兮兮地留意脚下,来到长廊尽头,按着长廊的走向开始转弯。但很快他们又吓了一跳,原因是他们没注意倒挂在天花板上的人偶。当排队伍前头那人走过转角时,迎头便是模型人偶毫无生气的脸,他的惊叫声简直能让玻璃杯炸裂。
说不清过了多长时间,神经饱受折磨的众人终于看到光明。那是来自转角后的、明亮的黄色光芒!
“到下一个房间了,呵呵,这房间算是走完了。”一个男人对同伴道。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稍微开阔的小空间。一个化妆台突兀地出现在时装中,化妆台上方亮着几个足有一千瓦的灯泡。台上满是化妆道具,有香水,有口红,有眉笔……琳琅满目,种类比商场专柜里的还要齐全。台前坐着一位身材高挑的模特儿,她正对着镜子贴假睫毛。此时她也注意到镜子里映照的、她身后的众人,于是她笑起来,脸上白色粉底扑扑地往下掉。在灯光下,她的红指甲仿佛在滴血。
于是人群又一次尖叫着,从化妆台旁的出口逃离。他们胆战心惊地看见又一行字出现于墙壁上:
3、小丑的房间
“哇哦,这真是……”某人奋力组织着形容词,他既惊慌,又兴奋:“棒极了!这是我见过最刺激的鬼屋!”
“才走了两个房间而已,看来还没完呢!”其他人道,既不安又好奇地踏入第三个房间。
这次的房间好怪,有聚光灯自顶上打落。灯光中站着一个胖乎乎的小丑,那小丑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房间里垂挂着红色幕布,仿似剧场后台。
然后小丑扭过头来——像一只猫头鹰般将脸扭向后背!他大笑起来,笑声粗鲁而又癫狂:“啊哈哈哈!欢迎来到我的房间!我是颠三倒四的小丑,带你们走完剩下的旅程!准备好了吗观众们!”
游客吓得开始跑。然而这房间里没有唯一的路,一重重红幕布并不相连,所以众人真正是无头苍蝇般四处乱跑。而小丑以不可思议的轻捷身手出现在游客身边,做着鬼脸,发出一阵又一阵大笑。更重要的是,小丑一直是保持着脸扭到背后的姿态的!
于是,游客们几乎没看清楚这房间是什么样子的,便在惊栗中被赶到下一间房间。
4、魔术师的房间
视线可及之处,到处垂着红幕布。如果不是进房间之前有红字提醒,游客们还真以为没有移动过。一个身穿燕尾服、持手杖、戴黑色圆顶礼帽的魔术师站在高台上,笑容满面地向他们鞠躬。高台上还摆着好多大型的魔术表演道具,上面都沾着红色污迹,看起来这房间反而像是刑房。
“各位,欢迎来到我的房间!大家都喜欢看魔术吧?接下来我要变出鸽子!”魔术师自顾自地将帽子摘下,然后伸手进帽子中。他大叫“当当”,然后抓出一只光秃秃的、带血的肉鸡!
这时已经有游客想要离开该房间了,但有些大胆的人反而来了兴致,拉住同伴:“这个没有之前那些可怕嘛!不如看完再走?”
把肉鸡塞回帽子里,魔术师嘀咕道:“真糟糕,真糟糕,但我本来也不擅长小魔术。啊哈,我需要一位观众,请他配合我完成接下来这个大型魔术!有谁自告奋勇吗?”
游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犹豫时,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吓得他们腿一哆嗦:“我来吧,啊哈哈哈!”却是那以背面走来的小丑!在如此近的距离,大家都能清楚看见小丑那丑陋、拙劣的妆容:许多色块涂得他脸像个调色板,他每一次笑时都把脸挤出深深的褶皱,简直像是戴了件不配合脸型的人皮面具。他用手拨开游客,自得其乐地蹦上高台。
“老兄,今天表演什么?”
“表演逃脱魔术!”
魔术师说着,把小丑塞进一个长方形紫色立柜里。立柜上还有许多星星图案,看起来倒是挺专业的。小丑圆滚滚的身子好容易塞进这个魔术箱子中,他还要扭过脸来,嘿嘿地和大家摆摆手,这才肯让魔术师关门。
然后,魔术师举起长剑,一下捅进魔术箱中!随着啊的一声尖厉惨叫,鲜血便从箱底缝隙流出来,看得众游客悚然心惊!这还没完,魔术师不停地把剑捅进魔术箱里,直到惨叫声消失!
游客们开始向出口退去。
“看来我也不擅长大型魔术啊,真desole。”魔术师猛然一扯开箱门,只见箱子里空空如也。正当大家愕然时,小丑鬼魅般地自幕布后跳出,跑向游客,笑得比哭还难看:“表演还没结束呢,观众朋友!”
这一下游客们争先恐后地往出口跑,都不带犹豫的。确认那两个家伙没跟上之后,他们才靠在过道上,松了口气。说来也好笑,八个人居然被两个工作人员吓跑了。虽然看见出口了,但是大家不约而同地走进最后一间房间——
5、暴君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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