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兜剿
作为蝉的诱饵送死队刚刚脱离视线,准备一口吃掉螳螂的黄雀战队也向预定地点开进了。前者离开官道进入林中,后者便到达了距他们四五里外的指定位置。
为了节省马力,骑士们都是牵马步行。此时谷白桦的甲骑们纷纷从马背上解下盔甲包袱,相互帮助穿戴起来,然后耐心地等待信号。步卒们则忙着从马车上卸下装备,披甲完毕后,在高藤豆的命令下席地而坐保存体力。高藤豆仍骑在马上——他负责指挥步队,要有更好的视野。既然不需要跟马队一起冲锋,便不必担心马力。
计划堪称完美:信号发出后,作为锤子的马队会当先冲过去拖住敌人,只要堵住北逃的通路,把狗官兵们赶向南方,步队便可以像铁砧子一样牢牢地兜住口袋底。
北有甲骑南有精兵西边是三川合流的滔滔延水,东边么,更是重重密林——正常行走都会迅速消耗大量体力,慌不择路的溃兵们一头扎进去,被搜出来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见到小船上发出来的信号,谷白桦向高藤豆略一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匹小跑起来。马兵们不需要入林追剿,先冲过去死死堵住北路守定官道,这仗便赢了。行进间谷白桦左手操缰,右手一探,早将鞍桥上挂着的马朔抽出来,随手舞个枪花便已夹在肋下,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高藤豆不由得心里暗暗喝了声彩,这个蛮子真不愧是马贼出身,步战时便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他那口视若性命的蛮刀,若论马背上的身手,全军真没一个人能及得上这厮。这家伙好像比蒙古鞑子还通马性,无论多烈的马,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像养了几年一般乖巧,人更像是长在马背上。随着谷白桦的动作,身后的甲骑们也纷纷摆出标准的骑兵冲锋姿态:夹枪冲阵。
等最后一名甲骑驰出几丈远,高藤豆迅速指挥战兵们排出战斗队形:枪兵在外侧,负责阻拒敌骑冲阵、刀盾兵是搜剿的主力,形成一个紧密的战阵——因为有绝对兵力优势,解除敌骑的威胁并接敌后,高藤豆会下令让小阵散开,兵士们便会三五成群的组成小组入林搜剿。
一声号令:“进!”步队开始不紧不慢地向前压了过去。这些兵卒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战兵,临战经验丰富,为了保持体力,大家走得都不是很快。
李烧饼见到南面那一团迅速逼近的烟尘,马上做出判断:贼骑有五六十,绝不是自己这几个马兵能应付的。而且马匹奔跑起来是逐渐加速,即使自己这边立即排好队形对冲,这点距离,对方的马已经跑出性子达到全速,自己的速度肯定提不起来,死路一条!当即大喊:“向北跑,向北跑!”,招呼着几个刚出林的部下,拼命抽打着坐骑向北面安塞县方向驰去。
跟着李烧饼一起跑的只有四名骑手。
繁茂的草木大大削弱了声波在林中的传输距离和效果,尽管所有听到李烧饼示警的马兵都在接力呐喊,当先深入的几人回身仍是迟了一步,没来得及钻出树林,谷白桦的甲骑便轰隆隆地从林外驰过去。近在咫尺的敌骑只是狞笑着,威胁性地把骑枪等武器指向他们疾驰而过,没有人停下来厮杀。
骑阵掀起的烟尘遮蔽了视线,隆隆的蹄声也吞没了李烧饼的嘶喊,茫然不知所向的几人对望一眼,本能的策马向南,那是与大队骑兵相反的方向。马匹刚刚提起一点速度,透过已经变得稀疏的烟尘,他们惊恐地发现,稍远处闪耀起一片刺眼的光芒:那是枪尖与刀锋,还有铁甲反射的日光!
跑在最前的李烧饼回头望了一眼,后面是四个惊慌失措的兄弟,再后面,是黑压压的敌骑,沿着官道直碾过来。
“怕是跑不掉了!”恐惧感迅速蔓延至全身。敌骑已经奔至全速,自己刚刚小跑,双方六七十丈的距离坐骑能否提到全速?官道直通安塞县城,那里也被贼人占了,到了城下怎么办,硬冲过去么?李烧饼刚刚一闪念还没想明白,蓦地发现,自己不需要费力琢磨了:前面安塞县方向的官道上,已经拉起好几道绳索,绳索后面,是几十名擎着枪举着刀的贼人!
“下河!下河!”李烧饼再次大喊。
入林是死路一条。
来时确是从林里穿过来的。但那时有辅兵用柴刀开道,牵着马一步一步挪过来。不论贼人马队后面是否跟着步队,只要他们分一半人下马入林,自己就铁定逃不掉——眼前唯一的生路就是跳进延水!
李烧饼直接扔掉了武器,不再催促坐骑,同时开始卸甲。该死,绑得太紧了!李烧饼拔出匕首,艰难的在颠簸中挑断连接甲片的牛皮绳。
奔腾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后面传来一声惨叫,李烧饼没有回头,他知道,那是跑在最后的家伙被追上了!
“李头儿,快下河!”,紧接着是噗通噗通紧挨着的几声水响。甲是宝贝,不可能每人一领,有的马兵没有甲,此刻他们倒反而更方便。李烧饼终于摆脱了札甲的束缚,在追兵仅差三个马身的距离时纵马跳进了延水。
入水的一刹那,李烧饼瞥见两只手徒劳地挣扎着渐渐沉了下去。
那是一名马甲,没来得及卸甲便跳入河中,也没抱紧马颈。一入水,马匹的冲力戛然而止,马上的人在巨大动能惯性作用下被远远抛开去——再好的泳技也无法抗衡沉重铁甲的拉拽,失去主人操控的马匹在延水里茫无目的地本能的游着。
紧抱着马颈的李烧饼随着波浪载浮载沉地向下游看去,另两个无甲马兵入水后倒是没有沉下去,不过,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死亡:曾经远远望到的三几条貌似人畜无害的小船已箭一般的顺流而下冲过来,每条船篷里都钻出一名弓手和两名长枪手!
一只小船划向失去主人的马匹,船上伸出一截长枪,挑起浸在水中的缰绳,船上人伸手抄住,随后小船拉着马复向岸边划去。其他几只船上的舟子们摇着橹,奋力与激流搏斗着,把小船分别停留在距二人一丈不到的地方。弓手们在不慌不忙地瞄准,看似近在咫尺,波涛中的小船起起伏伏,前两箭都射偏了,然而弓手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显然,贼人们是怕伤了马!
万幸的是小船向下游冲得太快,李烧饼向北跑得更远。现下小船反倒在南面,要追上他需要再逆流而上,另外两个同伴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尤其是,贼人们对马匹的兴趣更大!琢磨明白这个道理,李烧饼毫不犹豫地放开手,让马匹顺流而下,自己一个猛子向对岸方向扎过去……
谷白桦在岸边勒住战马,向河里望了一会。
有些遗憾。
他一向瞧不起小小的骑弓所以没带,否则,弃了马的那个家伙也跑不掉:不需要命中要害,只要随便哪里插上一两支箭,又能游到哪里去!不过,也怨不得谷游击——骑弓只有步弓的一半大小,威力更是可怜,蒙鞑子们都是成排冲到近前,勒住马张弓,射一箭就跑,欺负一下无甲吓唬吓唬新兵蛋子而已。而且,射箭么,准头和力道缺一不可——还不是要下马步射!骑在颠簸驰骋的马背上射?呵呵,箭飞不远是肯定的,更说不准会落到哪里。
整队掉头后,谷白桦没急着再次率兵向南压回去,反而自己向北面那几十名伏兵和绳索处驱马小跑过去。罗世藩和关健林等几个骑士正在百无聊赖地看兵士们解开绊马索。谷白桦一挑大指,真心诚意地赞道:“小师爷果然了得!若不是小师爷棋高一着安排下阻兵和船只,险些让几个狗贼跑了去!”
罗世藩嘿嘿一笑:“谷大哥莫客气。家父要小弟多跟谷大哥历练历练,小弟自己也想看看热闹,可使得?”
谷白桦哈哈大笑:“自然自然。小师爷请!您一会在第二排好了。看得清爽也安全。您可千万别凑太近,若是小师爷短了根寒毛,谷某这颗狗头割了去也赔不起啊,哈哈哈。”
众人嘻嘻哈哈的回到队伍里,谷白桦和关建林一左一右把罗世藩夹护在中央,一声呼喝,催动骑阵,小跑着向南压了回去。
与李烧饼背道而驰向南跑的几个马兵见到厚实(对他们几骑来说足够厚实了)的步队,纵马冲阵的念头连冒都没冒一下,勒定坐骑再次向北跑去。
更远方,又腾起道烟尘:刚刚驰过去的马队又压回来了!
几人绝望的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下了马,把缰绳随手一扔,边解甲,边向林中跑去。
步队侧面,骑在马上的高藤豆视野较兵士们开阔一些。见状长刀向东北方一引:“入林追击!”
步战兵们早已了解战斗任务,按照预先的计划,迅速分成十人一果的小队,各果彼此间拉开十余仗距离,呼喝着散进道旁林中。每个果都混入了两三名枪兵,在刀盾兵的近身保护下,密林中每一处可以藏人的可疑灌木,他们都会用长枪戳刺一番。
本篇知识点:
1、骑马的不一定是骑兵,有可能是货真价实的骑兵,也有可能是骑马步兵。区别在于骑兵一般使用长兵作为主要兵器,作战时骑在马背上、骑马步兵只是把马作为交通工具,接敌后下马步战,大多使用短兵(类似于现代步兵战车,战车的主要功能更侧重于将士兵投放在适当的地点)。后世的清八旗,很多都是骑马步兵。
2、骑兵也有甲骑和无甲的区别,尤其是骑辅兵,连皮甲都没有,但在战事顺利时也会为了抢战利品抡刀子追击。
3、中国古代由于马匹种类的限制,河套马与蒙古马体重普遍不超过四五百斤,承载能力弱,所以以轻骑兵为主。能够给战马也披上马铠的具装骑兵,也就是重骑兵,数量非常少。金兀术的铁浮图,有些像郑成功的铁人军——郑大木从荷兰人那里连买带骗弄到不少罐头甲,但欧洲板甲主要装备骑士,即使身材高大的欧洲人,一般人穿戴好也是寸步难行。十几万闽浙军队中仅挑出五百人,看似无坚不摧,但一经损失很难再次恢复成军。
4、骑兵行军,只是在必要或特殊的情况下才会一直骑行,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节省马力牵马步行——除非达到二人四马的顶配:一匹战马打仗用、一匹驮马驮辎重铺盖、一匹乘马行军代步、一个骑辅兵割草喂马加伺候人。这种豪华阵容需要用银子堆起来:抛开训练不说,养一个常规骑兵的综合费用超过10名普通兵卒——换做你是将领,你会选择养两三个顶配甲骑还是一支百人的战兵步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