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格雷·萨巴奥,这位神秘的客人虽然交了钱与商队一起行动,但到了晚上,他总是自己搭一个单人帐篷。
商队中,也有不止一个人说起过,他们在晚上路过格雷的帐篷时,听到里面传来了陌生的少女声音,以及她与格雷的简单对话。
但在白天的时候,从头至尾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又始终只有格雷一个人。
——对了,他总是背着那个大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不过那个箱子……又有多大?
绝对无法塞进去一个成年人吧?因为箱子的容积怎么看都只有正常人身材的一半大小。
……确实,看起来正好能装进去一名刚刚发育的年幼少女的样子。她还必须抱着膝盖,蜷缩在小小的盒子里,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如同洋娃娃。
——这样的想象不由自主地出现在了约书亚的脑海中。
而这时候,格雷又用指节敲了敲箱子,认真地低头面对着箱子纠正道:“……不,不是和我打招呼,是和我们的新朋友打招呼。”
箱子却沉默了。
脑袋一片空白地等待了片刻,约书亚不知所措地望向格雷,然后却发现格雷也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约书亚突然反应过来了:虽然他听说过格雷的事情,但反过来对方在刚才的事情之前可能并不认识他。
于是他急忙补上自我介绍道:“啊,格雷先生,还有佐伊小姐,晚上好!我是……我的名字叫做约书亚!”
然后约书亚便看到,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格雷突然皱眉打量了他几眼:“闪族始祖,摩西的副手,征服了迦南的那个……约书亚?”
“啊,是的。我们闪族人习惯起与祖先相同的名字。”约书亚解释道,“而且‘约书亚’还是位圣徒,是能给我们带来庇佑的。”
格雷又打量了他几眼,最后才缓缓点点头道:“明白,你继续。”
“……这是希达。”于是约书亚又抬手介绍车厢里沉睡的少女。
这一次,在希达的呼吸声中沉默了片刻,总算从箱子里传来了佐伊那短暂的问好声。
“好。”
一刹那,约书亚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箱中少女的声音……冷淡又温暖。两种矛盾的情绪,却仿佛可以同时传达过来。
“我正和心爱的妹妹一起在旅行中。”格雷又用脚后跟磕了磕木箱子,算是继续介绍自己这边的情况。
约书亚不由自主地望向箱子,等待回应。
但这一次,除了被格雷磕出来的响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传来。箱子里的少女一言不发,并不回应,连附和一句都没有。
约书亚又看了看格雷一点都看不出心爱之意的随意坐姿,总觉得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欲言又止。
格雷没在意约书亚的反应,或者说他此时对别的事情显然兴趣更大。朝着车厢里的希达扬了扬下吧,格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呢?也是兄妹一起出门?”
“恋……”约书亚话到嘴边,却突然临时改了口,“不,妻子。希达是我的妻子。”
但他随即有些后悔,心里升起了些许的惶恐与不安,唯恐对面追问。
好在格雷似乎完全没在意,只是继续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于是约书亚觉得自己仿佛受了鼓励,松了口气,继续道:“我们来自巴格达西南面,一个叫做‘阿尼’的小村子。如您所见,希达病得很重,村子远近的医生完全没有办法。所以我打算带她去圣地。”
“去看看撒冷的医生有没有办法?”
“当然,医生。另外……”约书亚又看了一眼希达,有些黯然,也有些怀念,“我们小时候也约定过,长大了要一起去圣地朝圣。所以我想,至少这个愿望……”
“别灰心。”格雷拍拍他的肩鼓励道,“圣地撒冷是世界的中心,那里人来人往,汇聚了东方与西方的医者与药材。你的妻子,一定能恢复健康的。”
“……谢谢。”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却都被篝火那边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那边逐渐响起了的骚动声与争执声。
声音越来越响,最后完全变成了怒吼与争吵。
“快走!快走啊!!不然就要来不及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根本听不懂!”
约书亚抬头循着骚动声望去,只见在篝火前,商队主人正在与人对峙。
对方其实也是一名在商队搭车的朝圣者。但在跟着车队出发之后,他却开始以自己可以打猎为由,拒绝向商队主人交纳一开始会说好的搭伙费,并因此与商队主人冲突过好几次。
其实在今天的早些时候,约书亚也亲眼看到这个猎人在扎营之后便一头钻入了林子,想来便是和以往一样,自己去打猎解决晚饭了。
看起来现在,看样子他却是完完全全地空手而归……而且,神情激动不安又慌张。
“我说了,这地方不对劲!”高大的猎人正抓住商队主人的衣领,一边用力摇晃着一边大声吼道,“我们不能在这个地方过夜!”
见更多的人围过来了,他便扭头急切地对其他人道:“我去打猎,但,但是都走出很远了,别说野兔,连只野鸟都没看到……”
“不,不是没抓到,也不是没看到,而是我甚至没发现任何动物的粪便,毛发,脚印……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啊!”
“也就是说,这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猎人最后指着火堆,大吼道:“圣光在上啊!你们没发现吗?这附近——甚至连虫子都没有!!”
约书亚听到这里,顿时愣住了。
他也望向篝火,这才意识到——确实,前几日在这片林子里尤为恼人的飞虫,唯独今天不见踪影。
人们也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嗡嗡地低声地议论了起来。
这时候,商队主人也终于抓住机会挣脱了猎人。他猛地推开猎人,怒吼道:“你这是什么疯话!”
“没虫子,没野兽,难道不是好事??!!不就证明这条路是条好路!”他摊开手,愤怒地对着猎人,“圣光在上啊,这不是证明圣徒们在看着我们,在护佑着我们的朝圣之路?!!”
“再说——”他呲牙咧嘴地摸着被勒得生痛的脖子,哼哼道,“就算这附近真的有什么危险,也不能现在就走。在这完全天黑的森林里赶车行路,那就不是危险,而是找死了。还不如在营地里等到天亮后再说。”
以商队主人的威望,他的这话显然更有说服力,更能安定人心。于是周围众人纷纷附和,一个个坐了回去,似乎打算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猎人则孤单单地站在原地,继续重重地呼吸着。
他突然转身望向营地北面,望着他刚才回来的方向,望向那片篝火照耀的范围之外的黑暗,低声道:“不,我明明看到……”
凝视着黑暗,猎人脑门上渗出汗来,哆嗦着嘴唇,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却被什么神秘的力量锁住了嘴也说不出来。
商队主人也回头看了一眼黑暗。
但他应当是什么都没看见。
“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就你这胆子还出门朝圣?回家吃奶去吧!”于是,他摸了摸被勒出印痕的脖子,余怒未消地又骂了一句。
他的伙伴们自然也配合地发出了嘘声。
猎人铁青着脸扫视众人,也不再劝说。
他干脆背上自己的简单行李,一言不发地朝着营地外走去——方向正是南面,也是之前车队的来向,看来准备独自离开。
约书亚全程看着这一幕,此时却听得身边传来了格雷的一声嗤笑。
他只听得格雷又带着笑意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分头走’,可是恐怖片里的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