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干得漂亮
作者:凉月凉了   朕的大明朕做主最新章节     
    左光斗恼火之时,文华殿上坐着的诸位明公们,看着顺天知府衙门交上来的诸多册子,比他要更恼火。
    待到一群账房将顺天府的账目算完后,毕自言从袖中拿出了一本奏章,看向了工部右侍郎左光斗。
    “左侍郎,你带人在顺天府屯田,前些日子发生了乱民打死大户的事。”
    听到毕自严的话,左光斗身躯就是一震。
    来了。
    “此事业已镇压下去,详情下官已向工部、刑部汇报。”
    站起身来,侧身向着上方的龙椅行了一礼,左光斗出声道。
    “下官如今正待刑部回批此事。”
    “刑部的公文,被我押下了。”
    听到左光斗的话,毕自严开口道。
    “一同押下的,还有这些。”
    说着,毕自严挥了挥手,就有人将一个大箱子抬的放在了堂中。
    而后,就见到毕自严翻开自己的奏本看了一眼后,高声念了起来。
    说是念,但已经和破口大骂差不多了。
    顺天知府衙门上下,在毕自严口中是尸位素餐,贪功冒行、欺上瞒下、腐败横行。
    知道他毕自严这是在故意强调问题,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明将要亡国了呢。
    毕自严现在脑袋上的火气之所以这么大的原因很简单,新政施行的过程中,暴露出了太多的问题。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核心内容是银、力二差与户口、盐钞合并于地。
    简单的来说,就是将力役摊派到田亩之上,而想要做到这点,就意味着起码要掌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田亩数。
    再加上重新施行的考成法,下面的官吏为了考成达优,必然就会出现下面的官吏虚报、瞒报、多报田亩数,凭功升迁。
    经过这么一番清丈,虽然朝廷收税的田亩变多了,税基变大了,但最终受苦的却是下层的佃户乃至于小地主。
    毕竟,现在皇帝所有田亩悉数纳税,缙绅豪右们被清丈了,必然会想方设法的将多加的税务转移到小民的头上。
    这一年来,毕自严没少收到各种关于民家大户欺压百姓的奏章、报告、弹劾。
    更何况,还有皇帝时不时令人转给他的锦衣卫报告。
    民间大户出这种现象,左光斗是有预料的。
    但左光斗带着屯田的队伍,都能出现这种乱像,是毕自严没有想到的。
    为此,这头一炮,就点在了左光斗的头上。
    “。。。”
    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左光斗转眼看了眼同样一脑袋冷汗的袁世振与邓士亮等人。
    难兄难弟啊。
    大殿后堂内,听着毕自严骂人,朱由校两只手轻轻的在一起敲着。
    人地矛盾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么。
    想着历史上崇祯年间狂暴的天灾,他的心头就是一紧。
    想要度过崇祯年间的天灾,只有硬挺这一条路。
    领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的想法,纯粹就是傻叉。
    你遭天灾,别人不遭天灾啊。
    而且你只能抢一年,你还能年年抢啊。
    至于说占地自己种,也是死路一条。
    安南、缅甸等地,虽然的确是产粮大区,但他们的那个文明开化程度,你就算是抢到了地,也需要进行大规模的二次开发。
    而且这人迁徙过去后,还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适应,短则两年,长则十年,短时间内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两百年的累计,大明上下的矛盾,就看什么时候被点燃,当年张居正的变法,没有所谓的救国,只有延后。
    不变是死,变也是个死,无非早死晚死。
    真正的救国之法,只有固本培元这一条路可以走。
    听到外面,毕自严已经骂完了人,朱由校从软塌上站起来,向着大殿内走去。
    “难,百姓难,朝廷难,都难。”
    刚拿起茶杯打算喝一口的毕自严听到一阵轻叹在身后头顶响起。
    “臣等恭请圣安。”
    见到皇帝冷不丁的冒了出来,毕自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带着众人起身行礼。
    “坐,都坐。”
    挥手示意众人平身,朱由校撩起衣袍,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毕师发这么大的火,朕能理解,但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现在要弄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这种问题,要如何解决。”
    看着在场的众多官员,朱由校一手撑着脑袋,说话的速度很慢。
    “就以方才毕师说的那个李家,他们家的田租都已经高达七成了,为何那四十多户佃户能够接受。”
    听到皇帝的话,在场众人互相偷得看了其他人后,都没有急着出声。
    就在一群人琢磨皇帝话中意思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突然出声道。
    “民多地少,民不聊生。”
    手中的笏板高举,左光斗冲着上面没个坐相的皇帝道。
    “开垦田亩耗费颇多,普通民众根本难以承受,如今民多地少,他们若是不接受佃户七成的田租,他们全家都会被饿死。”
    “说的好。”
    听到左光斗的话,朱由校眼神就是一亮,在龙椅上坐正。
    但随即,朱由校就摸着自己刚蓄了一丢丢的八字胡,向左光斗问道。
    “朕听说你拿着朕的银子去屯田,最终的收成朕拿五成,屯众分得三成,又给了大户两成。”
    说着,朱由校拽了拽胡子,问道。
    “你为什么要分给大户两成呢?”
    “。。。”
    听到皇帝的话,左光斗沉默了一下道。
    “启奏陛下,一草一木,皆有主。”
    “万历四十七年,那赵家村曾有十几户流民流落到了那里,开了十亩荒田,引了通惠河之水浇灌荒地。”
    “但在去岁,那几户流民被那赵大户组织手下佃户,当众殴死,几个孩子也被扔到了通惠河中冲走了。”
    “臣率人屯田之时,那赵大户也曾组织人手前来阻止,臣出面协调后,就有了给他两成收成,换得赵家不再出面阻挠。”
    “。。。”
    左光斗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左光斗这是将民间人吃人的惨像,摆在了明面上。
    “朕听说,那赵大户的全家都被屯民给打死了?”
    “没有全都给打死,还留下了几个孩子和女眷。”
    看着皇帝,左光斗解释了一句。
    “打的好!”
    听到左光斗的话,朱由校一拍做面,赞叹了一句。
    “这种草菅人命之徒,人人得而杀之。”
    说着,朱由校转头看向顺天府的一众官僚。“你们顺天府辖下发生这种惨剧,有什么想说的?”
    “?!”
    闻言,邓士亮脑子就是嗡的一声。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
    “回陛下,查不清楚。”
    然而,不待邓士亮说话,左光斗就开口道。
    “那些流民是从哪里来的都没人知道,就算被打死也没人辨认。”
    “而那赵家村的佃户对此更是不敢多做言辞,否则就会失了生计。”
    “臣能知道此事,还是因为有那赵家村的佃户不堪赵家的田租,前来投奔诉说于我。”
    “启奏陛下。”
    左光斗的话音落下,却见首辅毕自严也开口道。
    “流民,之所以会变成流民,除了蒙受天灾外,更多的是人祸。”
    “民间小农,一遇天灾人祸,只能向大户抵押田亩,以求借得钱粮,苟且活命,然民间之借贷,九出十三归且是善人,更多的是驴打滚,几辈人都难以还清,最终只能只能鬻儿卖女,流落他乡。”
    “流落他地后,百姓若是想要安分开荒,免不得就要动了大户的地,大户的水,最终只能落得个死。”
    “对于地方衙门来说,根本懒得理会这些流民,即便是被人打死,也无人报官,甚至于地方衙门还会姑息包庇,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反正,死的只是流民。”
    “若是遇到了心软的缙绅,许其开荒垦田,准其随意用水,但其他的缙绅、流氓地痞、贪官污吏便会蜂拥而至,刮骨取利。”
    “今天取一锹土,明天就要交几斗米的藁税、谷租、私求。”
    “垦荒之路,断矣。”
    “最终,这些流民只能死,或者沦为大户的佃户。”
    看着坐在上方的皇帝,毕自严向着皇帝弯腰行了一礼。
    “能给流民一条活路的,只有朝廷。”
    “朝廷屯田,自备钱粮,屯田之官又是流官,不会成为坐地之虎,因此敢和缙绅争斗。”
    “而缙绅又不敢和朝廷硬顶,若是朝廷命官死了,朝廷必然严查,相较于朝廷军兵,他们的那几个家奴,根本不是对手。”
    “这样啊。”
    听着毕自严的话,朱由校突然脑子一动,他的新政怎么没起作用呢?转头看向顺天知府董应举,朱由校开口问道。
    “朕前番设置了从九品的乡下三职,乡长管理事,负责劝课农桑。乡老管教化,负责教民识字。乡警管治安,负责缉捕盗贼。”
    “发生此事之时,乡下三职做什么去了?”
    “!!!”
    听到这话,董应举与邓士亮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由脑袋更大的董应举出声。
    “启,启奏陛下。”
    “这次民乱,就是乡警带头的。”
    磨了磨后槽牙,董应举接着道。
    “前番,臣寻袁尚书与黄尚书,想要给各乡武官配备武器,上月终于给负责赵家村、赵里庄的成田乡配齐了。”
    “而那个乡警,更是此番辽东大战后,豹韬卫的一个丢了条胳膊,被分配到作乡警的老卒。”
    “他先是听闻了赵家人苛待百姓之举,又恰好遇上了赵家人前去向百姓收取两成粮食,在见到屯户不情不愿的交出粮食后,他脑子一热,当晚就组织屯户,带着武器前去向赵大户讨要粮食。”
    “双方起了口角,他就带人杀了进去。”
    “??!!!”
    听完了董应举的叙述,大殿内的一众人,除了左光斗外的人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看了眼董应举,左光斗低头看着地上的金砖。
    一个民乱,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民乱,左光斗肯定就快刀斩乱麻的处理了,那里会将带头之人交给顺天府衙门呢。
    会做出此举,只能表示,这事后面有大事儿。
    “乡。。。乡警干的?!”
    目瞪狗呆的看着董应举,朱由校挠了挠头。
    “还是豹韬卫的伤残士卒?”
    他是让人将豹韬卫的推移士卒安排下去负责了乡间治安,但没听锦衣卫汇报啊。
    想到这里,朱由校就有些恼怒。
    魏忠贤和许显纯都南下了,锦衣卫的情报工作怎么就成这样了。
    扩编,必须扩编。
    “若不是那个乡警懂轻重,那赵家恐怕全家都会让忿怒的屯户都给杀了。”
    看着皇帝,董应举搓着牙花子尴尬的道。
    眼珠子转动,朱由校思索着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他设置乡警,还让给配武器,组织百姓操练,目的就是给地方官员递上一把刀子。
    那个豹韬卫的士卒,一定是听他往日里和士卒们的讲话,听的上头了。
    不然无法解释,一个受伤老卒,敢带人冲击当地大户庄园。
    现在出了这事,一定要鼓励,但也要注意分寸,不然他担心哪天在有心之人的推动下,大明乡下所有的大户都让人给干了,那对社会状态的破坏就太严重了。
    “刑部,说说着事怎么处理?”
    转头看向周应秋,朱由校开口问道。
    “启奏陛下,这老卒既然是豹韬卫士卒,臣不敢僭越处置。”
    作为一个老油条,周应秋当即推辞道。
    “毕师呢?”
    转头看向毕自严,朱由校又问道。
    “臣以为,当按军法惩处。”
    你周应秋能推脱,我毕自严也会。
    大明军法十七禁五十四斩中,没这个。
    “。。。”
    众目睽睽之下,朱由校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转起了眼睛。
    半响后,朱由校开口道。
    “朕出钱出人,还想着让给百姓五成粮,他们分毫不出,居然还敢向百姓要两成,让打死了活该。”
    “不过,无有规矩,不成方圆。”
    “顺天府下辖诸县对于这种苛待小民之举,有规定吗?”
    “。。。回陛下,并。”
    董应举刚要开口,就被他身侧的邓士亮拽胳膊叫停。
    皇帝这是在找台阶,你直说没有不是抽梯子么。
    “启奏陛下,顺天府试行乡警条例有规,遇苛责小民者,应抓其犯首,执送县城审理。”
    “功是功,过是过。”
    “有试行条例他却不依照执行,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但那赵大户又为富不仁,他此举也是为民除害,官升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