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策往后看了看,确认已经甩掉了影龙卫的高手,这才稍作停歇。他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刘十三的舌下,确认没有毒丸之类的东西后,这才打算将刘十三带回济世堂,交给沈熠审讯。
这时,玄策注意到刘十三正拼命地朝他眨眼睛,像是有话要说。他觉得好奇,便解开了绑在刘十三嘴上的布条,取出了塞在刘十三嘴里的破布,不爽地问他想干什么或是要说什么。
刘十三深呼吸了一口,又拐弯抹角地拍了一连串的马屁,这才委婉地表示自己想要解手。
玄策本不想同意刘十三的请求,但又担心刘十三等下万一弄脏了沈熠的马车,细想之后还是同意了。在他看来,反正刘十三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即使解开刘十三的穴道,他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刘十三认不清局势想要趁机逃走,他也可以轻轻松松地将其重新擒获。
然而,短暂地获得自由的刘十三却没有第一时间去解手,反而蹬鼻子上脸,说是不习惯被人看着解手,请玄策转过身去,并保证自己绝不会逃,请玄策相信他,否则任由玄策处置。
玄策没好气地斜了刘十三一眼,但还是转过身子,毕竟他也没有看别人解手的变态爱好。然而,就在他刚转身的那一瞬,身后的刘十三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直奔他的后心。
可惜的是,玄策早已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只见他头也不回地夺下了刘十三手中的匕首,冷笑着反手扎进刘十三的右臂,又毫不留情地捏断了刘十三的四肢,算是对刘十三先前的话作出的回应。随后,他将刘十三绑了起来,又封了刘十三周身八大要穴,最后将陷入昏迷的刘十三塞进麻袋中,来到了济世堂的后院,将刘十三脸朝上地绑在沈熠的马车底板下面。
从济世堂回来的时候,由于道路颠簸,导致刘十三的鼻子不停地被马车底板碰撞,这才流了好多鼻血,成了沈熠刚见到他时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至于后面的事,沈熠就都知道了。
听完玄策的描述,沈熠只想对刘十三说一句“自作自受”,同时也有些担心玄策的情况。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玄策对刘十三的手段太狠辣了些,不像是他印象中出家之人。
正在沈熠胡思乱想之时,玄奇却突然严肃地道:“三师兄,你近来的情况不太对,上次给你的药还有吗?你也别怪我多嘴,你若是再不能控制你的情绪,大师兄肯定要召你回山的。”
闻言,玄策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好一阵后方才道:“放心吧,我会好好注意的。药只剩三粒了,又要麻烦八师妹了。你知道我的情况,那件事如今尚未办妥,我还不能回山。”
沈熠听到这两人打哑谜一般的对话,好奇地道:“师兄、师姐,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私事罢了,你不用在意。”玄策的情绪突然有些低落,闷闷地道,“小师弟,我有些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至于这个人,最好让八师妹解决,要小心他的毒。”
沈熠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得出玄策的话不是真的,但他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我明白。今天辛苦师兄了,你快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就不用担心了。我这个人很惜命的,不会乱动。”
玄策点了点头,向沈熠道了一声“告辞”,临走前又看了一眼玄奇,默默地离开了书房。
望着玄策离去的背影,沈熠微微叹了口气。两人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玄策露出这副黯然的表情。也不知玄策所说的“私事”是什么,只是玄策不愿说,他自然不好问。
“行了,小师弟,你先别管三师兄了,还是说说这个人吧。”玄奇突然道,“不出意外的话,此人所服的毒定然是玄珠堂当年研制出来的秘药,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的判断,需要用他的尸体做个验证。这种事不能被别人打扰,方便的话,你帮我找个隐秘的地方,可以吗?”
沈熠微一沉吟,想起了一开始在后院的地下密室与蒲冶研究玻璃的事,笑道:“八师姐,你放心,我这院子的后院有间地下密室,之前让人封了起来,你需要的话,我马上让人打开。”
“你去吧!我先处理一下这具尸体,你等下安排人好好清洁一下这里。”玄奇立马应道。
半个时辰后,被封了三个月的地下密室再次被打开了。玄奇观察过密室的环境后,独自拖着尸体进了密室,期间没让任何人插手。她不敢确定刘十三所服的毒会不会影响到其他人,而作为一个自幼接受过万毒淬体的人,若真有什么意外,她至少可以保证自己不会立马就死。
安排好一切后,沈熠让芸儿安排人彻底打扫一遍书房,又撒了些酒精消毒。他则来到了院中的藤椅上,一边晃着疲倦的身体,一边捋着今天的事。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刘十三竟有一颗假牙,而这颗假牙中竟然藏着毒。一时不查之下,摆在眼前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芸儿端来一个小板凳,乖巧地坐在沈熠的身旁,默默地给沈熠喂食各种水果。相处这么久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沈熠心里藏着事,可她只是个丫鬟,能为沈熠做的事就只有这些。
“乖丫头,你也吃,别光给我喂。”沈熠转过头,看着默不作声的芸儿,很是宠溺地道。
“少爷,我不喜欢吃这个,您吃吧!”芸儿又给沈熠喂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心疼地道。
“真是个傻丫头。”沈熠温柔地笑了笑,摸了摸芸儿乌黑发亮的头发,故意道,“那你喜欢吃什么,院里没有的话,就让阿良去买。你可是我沈熠的贴身丫鬟,怎能受这个委屈呢?”
芸儿摇了摇头,又给沈熠喂了一颗石榴,懂事地道:“只要少爷开心,我什么都喜欢吃。可少爷现在不开心,我就什么都不喜欢吃了。少爷,再吃一瓣橙子吧,这个不酸的。”
沈熠原本还打算安慰芸儿两句呢,可刚一张开嘴,一瓣酸得他直倒牙的橙子就进了口中。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当,也明白这是芸儿想让他转换一下思绪而采取的自以为还不错的方法。于是,他很配合地皱起了眉头,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坐起身来,一把将正在憋笑的芸儿拽到怀里,坏笑着威胁道:“小丫头,你竟敢拿酸的橙子来骗少爷,真是大胆,看我怎么教训你。”
“少爷,我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回吧。”芸儿见沈熠不再哭丧着脸,也开始演起戏来。
主仆俩在院中玩闹了片刻,沈熠的思绪也成功地被芸儿给引开了。他刚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想的是如何尽快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如何尽快适应他的新身份,如何活得有滋有味。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感觉自己沾惹的麻烦是一日多过一日,有些甚至是不请自来。这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陷入迷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无法预料的未来。或许这也是因为他一直对于自己占据了他人的身体而活下来的事感到耿耿于怀,无法与自我和解而导致的吧。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已经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不出意外的是,玄策并没有按时出现在膳厅。沈熠知道他有心事,因而也没有派人去请他,只是让季婶留了晚饭。
沐浴更衣之后,沈熠躺在床上,扳着手指算了一下时间,想到还有两天才会离京,不如明天去拜访一下太傅卢昭吧。对于这位老人,沈熠的心情很复杂,但还是决定与他当面谈谈。
正在盘算间,芸儿穿着小睡衣走了进来,沈熠咽了咽口水,嘿嘿笑道:“乖丫头,时间不早了,快来陪我睡觉!明天早点起床,我们去拜访一下卢老太傅,毕竟马上要离开京都了。”
芸儿红着脸“嗯”了一声,熄了蜡烛,来到床前,踢掉了拖鞋,熟练地钻进沈熠的怀里。
对于沈熠冒昧登门拜访的事,卢昭显然没有想到。因此,当老仆卢彰告诉他沈熠在府门外请见时,正在练习书法的卢昭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反问道:“你说谁要见我?哪个沈熠?”
“就是镇国侯的三公子,九公主的驸马,您一直念叨的那个沈熠。”卢彰认真地介绍道。
卢昭放下手中的毛笔,小声嘀咕道:“这小子怎么突然来了,莫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卢彰以为卢昭是在问他,于是转述了门吏的话:“他说是因为自己马上要离京了,担心您的身体,这才想趁着这个机会过府探望。可由于时间紧张,来不及送帖子,因而不请自来。”
卢昭点了点头,可马上意识到卢彰听到了他刚才的话,带有怨气地道:“老夫问你了吗,就你长了耳朵。真是奇了怪了,老夫也就跟你一般年纪,怎么我这耳朵现在就这么不好使呢?”
卢彰这时也明白了卢昭的心思,于是假装没听到卢昭的话,站在原地发呆。当然,对于卢昭所说的“耳朵不好使”的事,他也有些委屈,但这也确实怨不得他,谁让他专门练过呢。
“装什么装?老夫也没说你什么,埋怨两句不行吗?”卢昭见卢彰站在原地不动,不免又有些郁闷地道,“还不快去请沈小子进来,愣在这儿干嘛,别以为你练过武功就很了不起。”
“事,老爷,老奴这就去。”卢彰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书房。对于卢昭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喜欢说酸话的行为,他也只能表示理解。原因也很简单,其一,卢昭确实年纪大了,听力不好是情理之中的事,但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老人却不愿这样认输,一直跟自己过不去;其二,自从上次赈灾回来后,卢昭的身体就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而由于这个原因,近期的他不得不一直赋闲在家,也很少参与朝政,这让忙碌了一辈子的他有些坐不住,只能靠做各种事情打发时间;其三,他既是卢昭的奴仆,又是卢昭的护卫,因而无论卢昭说什么他都只能接受。再加上两人从幼年时便结识了,又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虽然身份有别,但彼此之间已经产生了很深厚的情谊。这种情谊非兄弟却胜似兄弟,因此,他很能理解这位兄弟的心情。
太傅府门前,沈熠正跟玄策规划着这两天的行程安排,却见卢彰脚步轻快地从门口走了出来,径直朝着沈熠的方向而来。沈熠也认出了卢彰,知道他的身份,于是暂时停止了聊天。
“老奴卢彰,见过沈爵爷,还有这位道长!”卢彰很有分寸地施了一礼,笑道,“老爷听说了你来了,非常高兴,此时正在书房专门等着呢。你若是没有其他安排,就请随我来吧!”
“卢老先生客气了,晚辈冒昧登门,多有打扰,还请老先生见谅!”沈熠也笑着客套道。
在卢彰的亲自带领下,沈熠等人来到了卢昭的书房。恭敬地见过礼后,沈熠注意到卢昭的脸色不太好,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担心地道:“卢爷爷,几个月不见,您老身体可还好?”
“沈小子有心了,老夫无碍,你不必担心。”卢昭乐呵呵地道,“沈小子,你今天怎么来了?近来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不过,老夫看你红光满面,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多谢卢爷爷关心,我很好。”沈熠赔笑道,“卢爷爷,我听说您上个月还替陛下赈灾去了,可有此事?您也别怪我说话啰唆,像您这样为国事忧心了一辈子的人,现在也是时候享福了,以后就不要做这些劳心劳神的事了,好不好?我大师兄上次给您检查身体时就说过,您这些年来已经为国事奉献了太多心血,若到了晚年时还不能安心静养,身体早晚会垮掉的。也正是因为记挂这件事,我这才趁着离京前还有一点时间,冒昧地登门拜访,顺便再劝劝您。”
闻言,卢昭脸上的笑容很快便消散了,眼神也没了光彩,落寞地道:“你也觉得我老了?”
沈熠怎么也没想到,卢昭竟然会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心中顿觉不忍,一抬头又注意到站在卢昭身后的卢彰正在不停地给他使眼色,他当时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