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成功与赵廉达成合作的沈熠离开了康州折冲府。
赵廉亲自将沈熠送出府衙,又跟玄策套了套近乎,狠狠地表达了自己对这位江湖高手的崇拜之情。
直到看不见沈熠和玄策的背影后,赵廉这才折回了府衙,换了身衣服,带着几名亲卫赶往康州府府衙,准备与廖笠先谈一谈。
廖笠此时正坐在书房里发呆,听到下人说赵廉要见他,眼神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怀疑。上午的时候,影龙卫驻康州府指挥使应湛刚刚与他见过面,问了他一些非常敏感的问题,惹得他一度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打他的主意。可没过多久,康州折冲府折冲都尉赵廉又来了,也是要与他见面。这一瞬间,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慌乱。
下人见得不到廖笠的回复,只好壮着胆子又请示了一遍。这一次,他终于得到了自家老爷回答:“请他到书房来!”
在被下人带着前往书房的时候,赵廉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府衙后堂的布置,心里却在暗自嘀咕,觉得这后堂的布置太奇怪了。他虽然没有读书人那么多的精神追求,可毕竟是皇室子弟,知道府衙这种官方机构的布置都有着固定的要求,绝不可能是他眼下看到的这个样子。
带着这种怀疑,赵廉成功地见到了廖笠。
两人虽然是旧相识,但彼此间的交流多停留在公事之上。因此,当他们简单地寒暄过之后,赵廉便开门见山地道:“廖府尹,本都尉收到密信,说是杏林堂的手里并没有户部的批文,可他们却擅自在前康王府的旧址上大兴土木,不知可有此事?”
廖笠眉头一皱,心里疑惑更甚。短短一天之内,两个身份不一般的人都问了他同样的问题,这实在不能简单地称其为巧合。然而,若是让他如实回答,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强行压下心底的慌张,语气有些不悦地道:“赵都尉,这件事不在你的职责范围之内吧,你就不怕本府参你一本吗?”
赵廉并不理会廖笠话里的威胁之意,反而警告道:“廖府尹说得不错,此事确实不在本都尉的职责范围之内,但是,廖府尹怕不是忘了,本都尉还是皇室子弟,若是杏林堂真的违反了《圣律》,本都尉自然不能置之不理,你说是吧?”
廖笠脸色一僵,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时,赵廉却抢先道:“还有,廖府尹,我希望你不要忘了一件事,你是圣朝的官,而圣朝是赵氏皇族的天下。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陛下让本都尉来此将兵的意思吧。
对了,本都尉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朝廷已经派了御史南下,此前已经巡查过云州府,不日将抵达康州府。据说他此行的重点是清查开文一年的相关案卷,你身为康州府因,还是尽快擦干净屁股吧。
本都尉刚才好心问你杏林堂之事,就是不想看到你在关键时候出了岔子。不管怎么说,与你合作的这些年,本都尉还是觉得配合得很默契。若是换了一个人当府尹,本都尉怕是很难跟他尿到一个壶里去,你好好想想吧。”
“御史南下”的事自然也是沈熠故意让赵廉当着廖笠的面说的。既然已经决定敲山震虎,那就要把戏演足,万一出现纰漏,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什么,御史南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廖笠顿时大惊失色,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赵都尉,你这消息从哪里来的,确定吗?”
“信不信由你,反正该说的,不该说的,本都尉都已经告诉你了,至于该怎么办,就看你自己了。”赵廉的表情有些不善,暴躁地道,“行了,本都尉还有事要办,就先告辞了。至于先前那个问题,我也不是非想要个答案,只是希望你不要自误,言尽于此。”
说罢,赵廉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将有些茫然的廖笠留在原地。他已经按照沈熠与他指定的计划迈出第一步了,接下来就该暗中观察廖笠是不是真的对朝廷有二心了。若这位府尹大人真的心怀叵测,他绝对不会轻饶。
廖笠在书房里发了好久的呆,直到有人呼唤,说是有密报送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神,离开了书房。
看到心腹传来的消息后,廖笠的神色变了又变。他担任康州府尹一职已有多年,曾经又是赵真非常信任的地方大员,自然知道如今的这位陛下对当初的那位云昭训的感情有多深,顺带着也对云昭训的母家多了些宠幸。可谁能料到,云家竟然在一夜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实在是出人意料。
除此之外,密信中还提到,云家的案子是由云州府尹贺新与同安公主的驸马沈熠主办的,证据齐全,行事老练,毫不留情。这让他不由得想到了赵廉刚才的话,心里没来由地多了些慌张。
想到此处,廖笠突然有些焦躁,准备起身的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如今时间尚早,天色还没有暗下来,他这个府尹可不能长时间不露面,否则必然会引起更多的怀疑。
另一边,回到客栈的沈熠立马钻进房间,展开信纸给赵云溪写了一封信,随后让玄策飞鸽传书给玄奇。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想让赵云溪出面,请云州府尹贺新配合他演一出戏。
不出意外的话,云家现在已经彻底回到往日了,涉案人员应该也都被依律下狱了。这正是个很好的用于营销的消息,想来廖笠也不清楚云家为何一夜之间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吧,倒是可以为他的“御史南下”的说辞增加一些可信度。
做完这些,沈熠斜靠在床上,扳着手指头算着日子。还有一个半月就过年了,他必须加快行程,好赶回京都过年。这是他答应了爹娘、小妹和赵文秀的,男子汉大丈夫,他可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面失言。
应湛来找沈熠的时候,沈熠刚刚吃完晚饭,正兴致缺缺地怀念季婶的手艺呢。
天色此时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的行人很少,倒是为许多喜欢夜间出入的人提供了便利。至于玄策,自然是继续帮沈熠探查杏林堂去了。
建立完毕,应湛直截了当地道:“沈爵爷,在下今日去见了廖笠,也旁敲侧击过杏林堂的事。只是此人言辞闪烁,对杏林堂的事避而不谈。问得紧了,他只说这是康州府的内政,不在影龙卫的职责范围之内。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令在下很是在意,只是不知道与我们要调查的案子有没有关系。”
沈熠也来了兴致,催促应湛赶紧说,不要再卖关子了。
应湛应了一声,沉声道:“在下今日是在府衙后堂的书房里与廖笠见面的。然而,在前往书房的路上,在下发现府衙后堂的布局非常奇怪,与朝廷规定的府衙布局完全不同。整个空间给人的感觉非常逼仄,甚至有些压抑。”
“说具体些。”沈熠的眉心挤出了一个“川”字形,这是他不耐烦时才会做出动作。
应湛似乎也察觉到了沈熠的不耐烦,急忙笑着解释道:“沈爵爷,是这样的,在下发现府衙后堂多了些房子,就像是围起来的圈一样。在下也问过廖笠,他说是府衙后堂有不干净的东西,请了法师来消灾除恶,最后修建了这样一个类似于伏魔金刚圈的房屋,专门镇压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沈熠冷哼一声道,“只怕是有的人心里不干净,这才故意搞了这么一出吧。对了,应指挥使,你进去过那个奇怪的房子吗?”
应湛摇了摇头,有些懊恼地道:“沈爵爷应该知道,影龙卫只负责监督地方勋贵,无权干涉地方大员的事。”
沈熠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究竟要不要亮明身份,检查一下那个奇怪的房子呢。刚才听应湛说起府衙后堂布局诡异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部古装探案剧,其中有一个单元的剧情与他现在遇到的情况很相似,这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视。
许久之后,沈熠看向应湛,吩咐道:“应指挥使,方便的话,将你手底下的人全撒出去,仔细盯着应湛的动静。不管他去了什么地方,都要进行详细的盘查。还有,尽可能派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尽可能潜入你说的那个房子,查一查有什么诡异之处。对了,让他们检查时注意有没有暗室之类的地方,这一点很重要。你们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想来这些事情不是那么难办的吧。”
应湛应了一声,丝毫没有对沈熠最后一句捧杀的话有任何怨言。在他离京前,赵真秘密召见了她,吩咐他回到康州府后,一切行动都要听沈熠的安排。君命在前,他不得不接受。
“行了,你先回去吧,接下来我们可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好好迎接这场仗了。”沈熠摆了摆手,满脸无奈地道,“陛下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信任。应指挥使,接下来的日子,希望我们能同舟共济,你觉得呢。”
“谨遵沈爵爷调遣!”应湛急忙表态,神色中多了些很久没有出现过的严肃。
应湛离开后,沈熠将现阶段能搜集到的所有信息全部捋了一遍,又在纸上画着思维导图,企图分析出这些信息中关系最密切的那些。
这桩案子查到现在,涉及的组织有杏林堂、玄珠堂、隐龙卫、前康王府,涉及的人有廖笠、杏林堂堂主、疑似前康王后人以及那些被贩卖的良籍之人。
在沈熠最开始的推测中,廖笠应该是这桩案子中最大的变数,只要能将此人的底细扒个底朝天,这桩案子或许便可以提前结束了。因此,他才会让应湛带着他的人随时盯着廖笠。
想了没一会儿,沈熠又一次感觉到了困意,他打着哈欠,强行洗漱完毕,毫无负担地上了床。
是夜,沈熠再次做了那个奇怪的梦。不同于以往的是,这一次,他在梦中看到了一个身穿兽皮。肌肉强健且骑着一头青狼的人。
“你是谁,我们见过吗,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沈熠哑着嗓子问道。
那人没有回话,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熠一眼,随后招呼青狼转身离去。
“你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沈熠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固执地喊了一声。他的声音越发沙哑,甚至有些虚弱。
那人依旧没有回答,依旧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见状,沈熠迈开步子追了上去。可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身子沉甸甸的,光是迈出这一步,就耗费了极大的精神和力量。然他依旧不服软,哑着声音叫喊着,同时继续向前追去。
途经一个小水坑时,沈熠鬼使神差地低头看了一眼,明明是月色昏暗的夜里,他却清晰地从小水坑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只是,水坑中的这张脸怎么那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根本不是他现在该有的样子。
就在这短暂的错愕中,沈熠发现他追逐的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只是能听到野兽的爪子踩在树叶上的声音。于是,他不再纠结自己的脸为什么那样苍白,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熠终于在一堆篝火边见到了他追逐了很久的那人。
借着火光看去,只见那人四肢贴在地上,脑袋埋在双手之间,姿势与一旁的青狼无二。
沈熠壮着胆子走上前去,认真地观察着那人,想看看自己是否认识他。就在他离那人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那人像是收到了惊吓,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一声厉啸,跨上了青狼的脊背,眼看就要走了。
就在这时吗,沈熠猛地伸出手去,想抓住那人的胳膊。可诡异的是,他竟然发觉自己的手臂裸露在外,上面依稀缠着一条红线。仔细一看,更像是裸露在外的血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