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地方发展都是有限制的。
一般来说这样的限制非常的客观。例如说工业发达的地方农业就有欠缺,农业发达的地方往往没有足够的空间和人力发展工业,当然,如果着重发展金融,那么当地的工农业恐怕都会得到限制。
如果国家够大,这样的问题很好解决,不同的区域着重发展不同的产业,然后通过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来完成资源的调配即可。
这样的事情原本是不应该在清河县内完成的。
所以在来到清河之前,白昂已经完成了对清河的想象。
一个人口大多数都是由流民组成,主要产业是挖矿、炼铁,兵民比达到如此夸张的地方,你要说百姓在此生活得如同炼狱是有些过分了,毕竟天下其他地方的状况白昂不是不知道,大家的下限都很低,用着一点确实没有办法指责清河。
但你要说这里完全是一个大军营,所有人都像奴工一般,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的工作,接受山顶上最大的boss,也就是林海及其爪牙的盘剥,这一点白昂还是相信的。
所以当林海答应他自由参观清河的要求之后,他是觉得不可思议的,一般来说少年得志的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缺点暴露给别人看,除非...
除非没有缺点或者参观的人看不出缺点...
白昂第一步就是参观了清河的库房。
当打开粮仓的大门,看到如山高的粮食袋时,白昂并没有任何震惊的神色。
拜托,应付检查这一招大家都会。
白昂昂首挺胸走进了粮仓,他要给这群新手上一课,谁不知道这样的粮仓都只有最外面是粮食,里面的袋子里不是沙土就是干草。
毕竟在这个世道上,谁家还能屯这么多的粮?你要说这是帝国的战备仓库,白昂相信还是有不少粮食的,至少袋子里三分之二都应该是粮食,剩下的嘛,谁都不要问去哪了,问了对谁都不好。
“搬,把最下面的袋子搬出来。”走到仓库最里面的白昂指着标注了天显四年存粮的粮食袋说道。
一旁陪同的司库一动不动,甚至都没有看白昂哪怕一眼。
“本官让你搬,你没听到吗?还是说你这里面有猫腻,怕被本官发现了?”白昂大怒,没想到清河一个小小的司库居然敢对他翻白眼,简直翻了天了。
“大人,库房重地,不可轻动。不过伯爷说了大人您想看什么就让您看什么,所以下官不会阻止。如果伯爷要查看下面的米粮,就请伯爷亲自搬吧。对了,查验完要恢复原样,这是清河的规矩。”司库面无表情,似乎就完全没有听到白昂的咆哮。
“来人,给我搬。”白昂大手一挥,招呼着门外的随从。
“慢!”司库喝止住了白昂:“库房重地,擅入者死。清河伯只说了白大人可以随意,可没说其他人也可以。”
“本官是新任祥云太守,本官怀疑你有私吞库粮中饱私囊之嫌,本官要查验这间库房!你若是敢阻拦...”
不等白昂说完,司库便接话道:“本官是第三粮食储备库的司库,本官尊清河律法,受清河伯节制,若大人要强行闯库,便可试试我清河律法之威。”
说罢,司库抽出腰间配发的制式直刀,直奔粮库门口,大喝道:“擅入粮库者死。来人,吹哨,呼叫增援。”
在大凉境内,能不给白昂面子的人不多,以往大概是皇帝、首辅、尚书一类的人,想不到现在多了一个清河的司库。
白昂愣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少顷,便吩咐道:“罢了。本官行伍出身,搬些许米粮袋子,不是问题,你们在外面候着吧。”
许久,脸色铁青的白昂走出粮仓,理也不理一旁手持直刀警戒的司库,招呼着自己随从就要走。
“慢!”司库叫住了白昂:“还请白大人稍带,凡有人进出粮库,皆需再次查验。”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入了粮库。
一会儿,司库出来一礼:“粮袋全都恢复到位,白大人可以离开了。”
闻言白昂反而不气了,伸手拦住了即将发作的随从,道:“你倒是敬业,不知道林海来查验粮库时,你会如何?”
“前些日子,清河伯带领内政官员查验清河全部存粮,在本库房无意中划破粮袋,致使粮食洒落一地,最终清河伯亲自收捡了每一粒粮食,从新归还给库房,过称之后查验无误,颗粒归仓!”
司库昂首答道。
“哈哈哈哈哈,大善!”白昂挥袖而走。
“这边是清河的市场?”白昂对着一个由原木直接搭起来的框架门问道。门上有一块由木板拼接而成的牌匾,上书“清河城东大市场”几个大字。
很明显,这样的一个木头架子门加上两旁连小孩子都拦不住的栅栏根本限制不了任何人,白昂觉得自己抬抬腿就能跨过去。
可人群来来往往却没有任何人从栅栏上跨过,要知道走门口是要交税的。白昂仔细看过去,一个缺了一条腿的税率正倚在一把椅子上打瞌睡,在他的脚边放了两个竹编的背篼。
凡是要进入市场卖货的商贩路过时皆需要往其中一个背篼里扔上三个钱,然后从另一个背篼里拿走一块牌子,看起来大概就是纳税的凭证。
在背篼的旁边,一块木板上写明了税收的明细:“市场管理费一文,清洁防疫费一文,支援祥云重建费一文。”
“你这税吏好不晓事,大白天的打瞌睡,若是有人偷偷混进去了该如何是好?”
见过了一丝不苟的司库,白昂明显对这个税吏不满。
只见这已经到了中年的独腿税吏慢慢的睁开眼:“你这人倒是面生得很,是想来做买卖还是逛逛买点东西?”
“哦?做买卖怎么说,逛逛又怎么说?”
“若是小本买卖,交上三文钱,你们几个就能进去,不过只能摆一个摊,若是你们一人想摆一个摊,就有几个摊,就交几份税。若是要大量出货,那便去商务司登记,去城西的交易市场,那边是给大商户用的。若只是逛逛,进去就行,不过得守里面的规矩。”
税吏揉了揉眼屎,仔细打量了白昂一行人答道。
“就算我只交三文钱,我们几个人进去之后也能分成几个摊子,难不成你这当值时睡觉的税吏还能跟着我们不成?”白昂打量了下税吏的独腿揶揄道。
“在清河,就没人会省这几文钱。不过看你面生,先给你说清楚,市场内是有管理所的,要是被人举报偷税漏税,或者干脆被管理所的人查到了,那你吃不了兜着走。看你穿着也不是做小买卖的人,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因小失大,不信你看他...”
税吏手指向一旁,一个精瘦的汉子正拖着一车大粪辛苦的从栅栏的小门出去,从他浑身都已经被大粪腌透了的情况来看,他干这活已经不是一时半会了。
“看什么?看你清河的粪车?难不成清河的粪车和外地的都有区别?”养尊处优多年的白大人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大粪,对他的神经造成了巨大的冲击,说气话来自然也没有好气。
“此人分批多次进入市场,把自己要卖的东西夹带进去了,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偷税漏税,被隔壁摊位的老板举报,经查实,此人一共偷税十文,本应重罚,不过清河伯说了,还是要以培养纳税意识为主,以教育为主,因此管理所判他清理市场中的粪便十日以儆效尤。”
说完,税吏还不忘补上一句:“这个市场内,人用的厕所有五间,每日的粪量不算大,但要是算上市场最里面的牲口交易区的产量,那就不是一辆粪车能装完的了。而且这些大粪必须拉到指定的积肥地点才算数,我看你年纪大了,又一副富贵模样,可千万不要落到这个下场。”
“哼,我只买不卖,你总是拿我无法了吧。”说罢,白昂拂袖,带人进入了市场。
“嘿嘿,小样,还敢给我们小林子脸色看,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别的帮不上他,恶心恶心你还是够了。”说罢,税吏再次躺在了椅子上,听着铜钱掉入背篼的声音,缓缓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