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市场中的景象倒是没有出乎白昂的意料,最多就是人比他想象得要多。
整个市场比白昂看到过的要干净整洁很多,在道路两旁,用木头画出了一个个的框,摆摊的人就把自己的东西放在框中,当然,讲究一些的还带了一床用草编的垫子,货物就在垫子上,不讲究的就直接把东西放在地上...
货品的种类也没有超过白昂的理解,无非就是些农家自养的鸡鸭,山珍野货,鸡鸭蛋,腌咸鱼什么的...
嗯,腌咸鱼?
白昂记得很清楚,盐是帝国官卖物资。一户普通的百姓,都不敢在每顿饭里放盐,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才会捏起一点点粗盐加到饭食里,让自己增添点力气。
清河的一个市场中居然能卖咸鱼?
不过想想也正常,林海的势力范围已经笼罩了整个川西南部,那么那个传说中拥有自流井的富世县也就在他的掌控范围内了。
虽然大凉帝国从未真正统治过川西,但是富世县自流井的大名他白昂还是听说过的。
一口普普通通的井,居然能自己流出卤水,然后过滤煮干之后就是上等的精盐,此等好事让各国都眼红了数百年。富世县在当年也被称为陈朝西南的明珠,仅仅是盐贸易就给陈朝创造了无数的财赋。
也就是因为富世县如此重要,当初三国在争夺西南的时候,围绕富世县的攻防战打得特别激烈,杀红眼了的帝国军队一拨又一拨的冲击富世县的城防。
但由于地方财政富庶,富世县本就是西南除去锦官城之外,城防最为完备的城池,帝国军连啃了三个月都没有冲进城哪怕一毫之地,最后还是打着盟友旗号来支援陈朝的高棉军队在城中背刺了一刀,城中乱了起来,帝国军才趁乱杀进了城。
当然,事情的结果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为了不让大凉和高棉两国得到富世县的收益,回天乏术的陈朝守军填平了每一口他们能找到的自流井,并且斩杀了每一个有经验的矿工,连学徒都没有放过,最后一把火把煮卤水的作坊烧成了白地。
虽然最后大凉占据了富世县,但户部派来的官员经过认真的评估,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十年的恢复自流井和培养有经验的工人,富世县怕是会失去以往的荣光。
经过大战的帝国哪有余钱去遥远的西南建城?
而原本进展就极其缓慢的富世县重建的筹备工作也随着大战的再次开启而叫停。
想不到在林海的治下,富世县居然又开始产盐了。
至于林海是否是违背了帝国食盐专卖的法律,富世县是不是在御封的清河县范围内,这些问题白昂不打算现在就讨论,不然仅有十来个随从的他会真的走不出清河,甚至可能走不出这个市场。
“咸鱼怎么卖?”白昂尽可能摆出了一副和蔼的样子问道。
“客官是本地人还是外地人?”正在驱赶苍蝇的妇女问道。
“你没听出来我的口音,我当然是外地人。怎么,这咸鱼只能本地人买?”白昂好奇道。
“在咱们这儿,哪里还有什么本地人,我也是从陈朝逃难过来的。清河伯说了,就看户籍,户籍在清河,就是本地人,不然就是外地人。不过有一点客官说对了,这咸鱼,只能本地人买。”
咸鱼女收拾得很干净,虽然身上也不断散发着鱼腥味,但说起话来客气,又有理有节,算是今天对白昂最为客气的一个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白大人莫名的对此女产生了一些好感。
“不卖给外地人,这是为何?”
“客官当知道,帝国食盐专卖,连同着咸鱼咸菜一类的副食都被列入了管制,官府不让卖呢。现在清河伯命人驱逐了盘踞在富世县的山匪,重修了两口自流井,我们才得到了一些便宜的盐,可不敢乱卖。”
咸鱼女抬头捋了捋鬓角的头发,笑着对白昂说道:“外地的客商,要是买来自己吃了,倒也罢了,就怕他们把咸鱼咸菜当做盐买了回去再卖,届时帝国查下来,怕本地的咸鱼都要保不住。”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你大可放心,本官...那个我姓白,叫做白本官,我买咸鱼就是为了吃,你看我们这么多人,几条咸鱼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绝不会拿去贩卖,你要不卖我几条?”
“客官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是看不上区区几条咸鱼的,不过客官也知道清河律法森严,就算是客官自己想吃,小女子也不敢随意卖出,要不这样,还请客观稍待,小女子去请这市场管理处的官人前来,若是官人允许,小女子便把这咸鱼便宜卖给客官了,就当是给客观配个不是。”
咸鱼女眼见这白昂是真想买,便也不想失去这笔生意,说完就自顾自的去寻管理处的人去了。
赵赞看着眼前的白昂,实在是想不通堂堂祥云太守兵部侍郎居然会嘴馋几条咸鱼。
难道说帝国的财政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白...”赵赞刚要说话,白昂就立刻打断道:“这位官人也知道在下姓白?那真的是在下三生有幸。
是这样,在下白本官,从中都而来,前去祥云想做点生意,路过这市场,发现这咸鱼异常的美味,想全都买回去让在下一行人都尝尝鲜,却没料到清河律法细致如发,还需要官人的首肯才行。”
白昂做出一副“你必须不认识我”的样子,还老老实实对着赵赞一礼。
赵赞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白昂不愿意暴露身份,而且把咸鱼称为美味,只能说是大官人的口味就是不一样。
“既然是要吃掉的,那便卖掉即可。不过这里咸鱼有一二十条,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本市场平日里也没有外地人一口气买这么多咸鱼的先例,所以我建议,你若真想吃这咸鱼,不如让靳家娘子把咸鱼送到一旁的客栈,让客栈的厨子当场煮了,今天就吃掉,这样咸鱼也不算出了市场,也就没有违背了规矩。”
赵赞想了想说道,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样的办法他一般是不提的,毕竟旁边的客栈老板很是不喜欢来料加工的活计,这样会少挣很多钱,于是就把加工费定得很高,很是被人抱怨了几次。
原本赵赞还想去找客栈老板的麻烦,但清河伯说了只要明码标价,就是合法的,价高了便没人去,自然也就坏不了什么事。
所以赵赞干脆就让白昂去挨这一刀宰,反正堂堂太守,不至于百十个钱都拿不出来。
“哦,原来小娘子姓靳...哦不,我觉得此言大善啊,刚刚好腹中饥饿,正是吃饭的时候,就烦请小娘子与我一道去客栈,把咸鱼交予厨子,刚好我也可以把钱付给小娘子。”白昂难得的脸红了一下。
“客官放心,小女子卖鱼,自然是包送货的,还请客观去客栈稍待,小女子这边收拾收拾就来。”靳梓敏笑道。
赵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也想不到哪里不对,不过清河伯说了不能阻挠白大人参观,但是需要事无巨细皆上报,那自己还是去报告吧,堂堂太守吃点咸鱼也无不可。
白昂出手阔绰,一口气包下了整个客栈的二楼,随从们一桌分到几条咸鱼,配上些时蔬,倒也是一番风味,只可惜从粮库出来的时候刚到正午,一群人其实刚吃过饭不久,现在又要吃一顿,实在是有点为难人。
不过众人也不敢扫了白昂的兴,便也有一口没一口的吃了起来。
“客官您慢吃,小女子还得回家操持,实在不能相陪。”靳梓敏拿着白昂给的钱袋子一礼,缓缓离开。
嗯...想不到此处还有此等女子,不仅能做生意,还会变通,却又经得起诱惑,不错不错。
久经尘世的白昂早就见惯了各种莺莺燕燕,却没想到在此处破了凡心,不过还好,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鳏夫,出门一趟有点想法也正常,不耽误正事就好。
“来人,去查查这个姓靳的小娘子。”白昂夹起一块咸鱼放到嘴里,玛德,难怪要放这么多盐,原来是这鱼不新鲜...这小娘子还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