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巳时,也就是打工一族最为习惯的早上九点。
林海的旗帜准时出现在了战场上。
在他的旗帜旁边,是清河第一军和第三军的军旗,再一旁,则是稍小一点的成国荣和丁林的认旗,至于更加两旁嘛,那就是各团的军旗。
虽然没有一面旗帜和大凉帝国相关,不过好歹还有作为传旨钦差的洪九在现场,林海还是表现出来了对大凉帝国的基本尊重。
嗯,他命人做了一面大凉的国旗,不大,若是有现代人在,当能一眼看出,大约兴许也就一张a4纸大小吧。
这样的旗帜自然没办法用旗杆给升起来。
所以林海贴心的让人给旗帜装上了一根小竹条,这样大军攻城的时候洪九就可以尽情的挥舞着大凉的旗帜给大军加油助威。
相当的人性化。
在城墙上的潘良勇看得是头皮发麻。
尤其是当看到清河第三军的主力与旗帜的出现,潘良勇不得不承认,王国唯一的一次解围行动已经完全失败了。
就是不知道援军最后怎么样了,要是逃回去了还好,若是真的被人围点打援,那么景栋守不守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但不管如何,也不能放弃。
面对对方气势汹汹的军阵,潘良勇依旧是全副披挂出现在了城墙上,如同过去的时间里他做的那样。
当然,为了避免被炮车定点清除,他没有站在自己的认旗下面,但依旧派出了传令兵晓谕四面城墙,今日当是围城以来最为艰难的一天,高棉需要每一位士兵的英勇作战。
而就在这样的状态下,清河军队开始堂而皇之的准备起各种攻城事宜。
然后堂而皇之的开始在阵地上加餐,甚至派出了小股部队前往进攻路线实地勘察。
对此潘良勇做出了应对,他下令打开了府库,取出了为长期围城而准备的咸肉和精米,让人将咸肉剁碎了掺入精米中,点上大火加上大锅,很是蒸了不少,然后不断派发给守城的士兵。
他甚至还承诺,若是今天守下来了,不仅每人都能得到上赏银,一人甚至还能有一杯米酒!
这对士卒来说是莫大的激励。
当然,城中储备的米酒肯定是不够士兵们喝得,毕竟哪怕打到现在,城内的士兵加上动员起来的民夫也有万人之多。
不过等到晚上,应当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喝酒了。
潘良勇内心悲观的想,然后继续保持着无比积极乐观的心态和表情,激励着身边的士兵的士气。
刚到午时,也就是中午十一点。
随着林海的一声令下,攻城战开始了。
清河的破坏者投石车率先开始轰鸣,对着城墙上趁夜修建和加固的几个工事进行轰击,随后继续扩大轰击面,石弹和瓦弹的弹着点一部分沿着城墙中部向两侧延伸,另一部分则尽可能的延伸到城内,用来打击高棉军队放在城墙后方的反击力量。
随即,在投石车的掩护下,床弩前出。
由于高棉的守城士兵都学乖了,没人会在清河人远程打击时露头,所以其实清河的床弩已经沉寂了好几天。
而现在把床弩推出来,明显不是为了打击城墙上的有生力量。
只见清河士兵将床弩推到了早已划定的射击阵位,然后装上特制的带有倒刺的合金钢弩箭,开始朝着城墙进行射击。
是的,他们的目标是城墙而不是城墙上的人。
这一点也是清河在练兵场上反复实验过的方法,不过用于实战倒是第一次。
极具强度的倒刺精钢枪头,对于景栋这样的内层夯土外层砖块的城墙是有奇效的。
一旦长度超过两米的弩箭击中城墙,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精钢枪头会在第一时间击穿外层的砖头,然后深深的潜入城墙内侧的夯土之中并且由倒刺牢牢固定。
因此若精确规划床弩对城墙的打击位置,那么身手灵活且勇敢无畏的士兵就可以依靠这些钉死在城墙上的弩箭直接攀爬上城。
只不过高品质的合金钢用处很多,产量也不足,因此哪怕是林海,用起来也颇为肉痛。
而且倘若整座城墙都是用巨石垒砌而成,那么除非弩箭刚刚好打到两块巨石接缝的地方,否则的话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不过普天之下,又有多少用巨石垒砌起来的城墙呢?
大凉帝国的国都中都是一个,陈朝国都建康也算是一个,其他的嘛,大概都是一些精心修筑的规模不大的要塞罢了,在城市中,哪怕是泰京和中兴府,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所以这样的攻城方法依旧有他存在的必要。
随后出动的就是清河的鹅车。
虽然林海觉得鹅车这样的事务过于传统和老旧,但大家也实在是找不到一个更加安全有效的办法把兵力直接投送到城墙下,所以尽管心不甘情不愿,但是鹅车还是被保留了下来。
所谓的鹅车,就是一辆四轮大车,下面四个轮子,顶部铺设装甲,然后士兵就在车中间推着车走。
这样的方法可以把部队直接送到对方的城下,届时不管是去攀爬床弩打出来的梯子也好,还是说进行土工作业,挖掘城墙也好,都是极好的。
传统的鹅车顶部大多是原木,上面覆盖几层铁皮、生牛皮之类的加强防御,遇到讲究一点的还会堆上些许土石,用来防止对方的滚石檑木,或者干脆就是倒油焚烧。
不过清河的鹅车要简单很多,得益于清河的钢铁产量,鹅车大部分结构都已经换成了标准化的钢制品,顶部甚至有中间夹着软木的双层钢板作为装甲,一路开过来颇有气势。
只可惜弄不出蒸汽动力,不然做出几辆这样的装甲车,野战中谁又能与我争锋。
林海遗憾的想道。
当此情境之下,清河这边看得最为认真的当属于那帮从清河工业区,各大实验室和清河学院各专业来实习的学生了。
他们都带着自己的任务在认真观察,甚至有不少人冒着矢石也要跟着军队向前推进,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或者设计在真实战场上的效果。
另一个看到很是认真的就是洪九。
洪九既然被闫梓沛收编了,那么他就算得上是一名帝国控鹰卫的成员,这一点洪九很清楚,所以他贪婪的看着清河军队的每一个细节,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手中比比划划,看起来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增强记忆,避免自己忘记了。
若是条件允许,他怕是要弄出一个小本本在一旁认真的记录。
不过这一点林海也很清楚。
这些就是故意展示给他看的。
毕竟吃进去的高棉,林海不想再吐出来,但是短期内,他也不想继续打仗,所以他需要一双眼睛来帮助帝国看清楚清河的军事实力,他也需要一张嘴巴回去从第三方的视角明明白白的告诉帝国清河的强大。
这一点是别人无法替代的。
毕竟若是林海自己吹嘘清河有多强大,怕是帝国打过来的速度会更快。
谁还没见过河豚嘛。
而对于潘良勇来说,此时除了稳稳的站立在城墙上安定军心以外,能做的事情确实不多。
清河还没有发起大规模的步兵冲锋,所以作为守城方,现在也就只能在清河的鹅车进入炮车射程之后,使用残存的炮车尽可能的进行攻击,嗯,还要防止被清河方面发现了炮车的坐标而被定点清除。
而一旦鹅车到了城下,那么就更加简单了。
该扔石头扔石头,该扔木头扔木头,该倒油就倒油,这些士兵们都会,城墙上储备的雷石滚木数量也不少,烧开的油锅,光是眼前这一面城墙,也有十好几口,应该是够用了。
不过潘良勇依旧觉得不对。
亲兵回报,清河军队对四面城墙都采用了相同的攻击模式。
也就是说,清河军队对四面城墙的攻击方式,攻击强度,攻击兵力都是一样的。
这不科学!
任何一种攻击,都会有主攻和佯攻之分。
哪怕在干掉了援军之后,清河军队对兵力已经远超城内,但是难道他不知道把攻城器械集中起来使用会更加快速的破城么?
如此平均的分兵,也就意味着他们还隐藏着一种可以代替集中器械和兵力的手段作为杀手锏。
但是怎么都找不到这个杀手锏。
这就是潘良勇内心不安的来源。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林海对自己的实力非常的自信,所以采取了平均的攻击方式,是因为他觉得即便是平均了自己的攻击力,他也能轻松拿下景栋。
这就见鬼了。
林海不懂打仗,难道成国荣还不懂么?
他这样做即便是拿下了景栋,那也是最吃力不讨好的方式。
那么倘若排除林海是神经病这种可能性,就更加证实了清河方面一定隐藏了什么。
难道是想依靠鹅车掘城?
不,也不可能。
这些鹅车虽然打制得非常精良,但一辆车下面挤上十几个兵卒了不得了。
若是大举攻城,把先登选锋藏在里面要一举登城,这个说得过去,可后续清河的步兵大阵一直引而不发,那这些先登选锋冲上城墙干什么呢?
总不是来看看高棉守军午饭吃的是什么吧?
如果是要挖掘城墙,这些车的数量也太少了,而且后方没有备用的鹅车,就这些车,挖城墙要挖到什么时候?
总不会以为我们会安安静静的等着他们挖吧?
“将军,城内的内壕已经完成了。”有军官登城报告。
“之前是只有北面城墙有挖地道的动静,现在呢?”潘良勇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后来北面的动静增多了,但其他方向并没有动静。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内壕,在我们地势高的地方可以往里面灌水,我们地势低的地方可以放烟,他们讨不了好!”
这就让潘良勇变得更加的困惑。
他们总不会想着用外面的进攻掩护地下的地道挖掘吧?
若是这样,那么今日就应该能放心了,毕竟内壕已经准备完全,对方冲不进来。而且像这样的要塞化大城,哪怕是冲进来百八十个人,也意义不大。
时间在流逝。
潘良勇得到报告,北城地下的动静已经完全平息,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而清河军队的攻城行为,就更加的敷衍。
甚至让潘良勇觉得对方是不是有点看不起他。
喂,哪座城市会被这样的攻击强度打下来啊。
林海到底是不是你们的主君?怎么他到了现场之后,你们比以前更水了呢?
交战双方中,唯一什么都看不懂的是洪九,他缺乏基本的军事常识,尽管出发前进行了恶补,但毕竟时间有限,你能让他分清楚弓箭,强弩和床弩就算不错了,让他看出这里面的猫腻,见鬼了吧,他要有这个天赋,早就升上去了。
当然,林海本也不需要他有天赋,他有眼睛有嘴就行。
而林海则更是放松,他直接把团级及以上的军官都叫到了他的帅台,也就是矗立着他的大旗的那个夯土台子上,然后让大家入席而坐,提前把原本说好了破城之后庆功宴上的好菜都给端了上来,说是提前庆功。
这一点让洪九更加的不理解。
毕竟林海是一个连主帅的大帐都舍不得铺地毯的人,你要说他喜欢宴饮,挥霍无度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而临场了把军官都召集起来开饭,那么战场谁来指挥呢?
难不成林海真的不懂打仗?
潘良勇觉得今天自己有些神经过敏了。白白在城墙后面组织了一大批反击兵力,甚至打开了武库拿出了最后的储备武器。
根本用不上嘛。
就这个攻击强度,景栋至少还能坚持十天!
早知道应该让士卒分批休息,保证体力才是。
在潘良勇视线的最远端,他分明就能看见,不少操作投石机的士卒在军官的招呼下径直离开了阵地,去吃饭了。
都要到晚饭了么?
他们就真的不想发发力试试,万一能成功呢?
潘良勇甚至有些替林海着急起来。
“好了,既然吃的差不多了,有攻击任务的,去自己部队吧,没有攻击任务的,就留在这里,陪我看看景栋最后的余晖。”林海颇有诗意的说道。
虽然是秋日,但这时离太阳下山至少还有两个小时,不过林海知道,还是得给后面清理战场留出一点时间。
随即林海接过石珍儿端来的一杯酒,他把酒杯用力的握在手心,然后放到嘴边,猛地一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用力摔在地上。
远方的潘良勇看不清林海的动作,不过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死死的捏住了他的喉咙,他想说话,却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在他眼角的余光中,已经推进到城墙下的清河士卒拼命从鹅车中跑出来,宁可顶着城墙上的弓箭攒射,也不愿意回到鹅车中,然后就是连滚带爬的往回跑。
随着林海的酒杯摔落,忽然间,西斜的阳光似乎停滞了一般,闷雷的声音从地下传出,然后轰然而起,淹没了战场上所有纷杂的声音。
林海,洪九和依旧呆在帅台上的众人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热浪,热浪呼啸而来,刮得各面大旗呼呼作响。
然后随着林海手指的方向,众人定睛一看,景栋北面的城墙在如同耳鸣般的蜂鸣音中,伴随着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随即在空中解体成数段,再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腾起上百丈高的灰尘。
景栋的整个北面城墙,连带着墙内外百米距离内的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
然后震动总算是传到了帅台的一方,林海算是早有准备,提前坐了下去,而其他诸将则是因为得到了提示,加上武艺过人下盘稳,好歹是没有出丑。
唯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被吓傻了之后再被震到地上就是洪九。
不过没有人笑话他。
因为大家都看到了被惊吓到大小便失禁,软瘫成一团的洪九,依旧依靠着自己最后的力气,让自己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景栋的方向,他要把能看到的一切都带回去。
当一阵自然界的风吹过,众人的听力逐渐恢复正常,士兵们在军官的指挥下也逐渐恢复了过来,虽说有些地方还是乱作一团,但至少大家理智还在,知道被打击的既然是景栋方向,那么一定就是自己这边发起的打击,所以自己不用过于害怕。
“擂鼓,四面进军!”林海尝试着站起来,发现有点腿软,便坐在椅子上,下达了今天他最为明确的一条军令。
爆炸后的景栋北城墙(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