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作者:华发半生   甚独最新章节     
    孙铄抬头看看只有丝丝缕缕细云的青天,低声道:“不去内围看看,怎么回皇兄呢?”
    瞥了下首的释善遇一眼,刘偏心道:最想去马场内围看看的释善遇都不提这茬,自家殿下干嘛要为了这些臭不可闻的脏货去碍定侯夫人和顾氏的眼呢?
    遂劝道:“二殿下,这里毕竟是顾氏的马场呢。”
    直接跟陛下说看到了什么,不让咱们看什么就完了。顾氏不请咱们去,咱们怎么好意思直接闯呢?
    “那也看完赛马再走。”孙铄想去移民们居住的马场内围,主要是想看看移民们还缺些什么,好跟他皇兄要。
    他是不担心定侯夫人会苛待他们的。
    一主一仆简单交谈间,萦芯回来了。
    刘偏见她一脸灿烂的笑容,不由打探道:“某瞧着定侯夫人一脸喜气,可是有喜讯传来?”
    “家嫂再孕,李氏又要添丁了。”萦芯说着坐回主位,脸上笑得更开。
    李氏祖上被桓楚夷了三族,隔了这么多年才有费县这一支嫡脉传出名堂,可以延续,如今开枝散叶的确值得定侯夫人高兴,也值得李氏大老远的给她传信儿。
    如此想着的众人便都喜气洋洋的说了几句恭喜的话。
    “初我嫁时,还怕家中人丁单薄,家父膝下恓惶。这可眼见着就能热闹起来了。阿蜜,去告诉阿善,从我的库里出粮,此后三、不十日,移民一日两餐!我要给我那快要出世的小侄儿祈福!”
    萦芯意气风发的话音才落,释善遇立刻起身将这事儿在口头上砸瓷实了:“阿弥陀佛!定侯夫人如此大义布善,定有善果报与李氏!”
    “呵呵呵呵!”畅快笑过,萦芯对着阿蜜耳语一句。
    阿蜜便来到看台边缘,脆生生的冲着台下等了许久的八个顾氏亲兵扬声道:“夫人有令,今日马场初赛!胜者赏万钱!贡酒十斗!”
    “得令!”候在马上的八骑齐齐应诺后,在萦芯的看台下简单的站成一排。
    其中一个亲兵一声呼喝,八骑同时“啪”的一声甩响马鞭,八匹骏马几乎同时四个蹄蹬地,飞奔起来。
    “哦——哦——”
    “哈哈!好快啊!阿娘你看!”
    “花马快跑!快跑呀!”
    ……
    放肆奔跑的战马点燃了移民们的热情。
    第一圈时八骑基本不分伯仲。
    第二圈开始,战马才进入状态。血脉和后天的训练加上与背上骑兵推浪的配合,终于让八骑产生了先后。一匹纯栗色的战马一骑当先,渐渐拉开了与第二名一个身位。
    “吼——快跑!加鞭!加鞭!”小四娘兴奋极了,她最喜欢的一匹黑马如今只是第三,在骑士路过她的看台的时候,两手扩在嘴边跳起来朝着他尖叫助威。
    头一次感受到竞技的热血,孙铄几乎忘了礼仪,在跑道上的骑士们再一次掠过看台冲向远方的时候,他立刻站起身来到看台边,踮脚撑着栏杆仔细观摩赛事。
    刘偏怕他的二殿下一个兴奋过头掉下看台去,伸手虚扶着他的腰身,余光看见定侯夫人也走到栏杆边时,不甘的退开一步。
    半亭里只有没有争斗心的释善遇和陪着他的范泰还端坐原位。
    “二皇子殿下以为哪匹马能赢?”萦芯的笑容和言语看似关心赛事,实际眼神却总不自觉飘向都城的方向。
    孙铄指着暂时排在第二的乌云盖雪兴奋的道:“皇兄最爱乌骓,言说天下乌骓都是楚霸王坐骑的血脉,想必今日定是那匹乌骓会赢。”
    “我倒是更喜欢那匹白马。二皇子殿下可要与我赌上一赌?”
    萦芯说的白马也不是纯白,其实是特别浅淡的金色,它正跟其他五骑争夺第四身位。
    孙铄觉得自己必赢,脱口应道:“若本宫赢了,可否请夫人再画一次佛?”
    “若未亡人赢了……就请二殿下替未亡人向陛下给马场求个名吧!”
    早在孙瑾还是陛下的时候,为了奖赏察事司兴立之功,就答应过给顾氏马场赐名,萦芯这样说是想让孙铄去提醒孙钊一下:
    顾氏马场的名、李氏人工湖的名以及眼看要除服的顾毗的婚事,大吴还欠她几个无法明言的功劳没有赏赐呢。
    “一言为定!”孙铄觉得皇兄肯定不会驳了定侯夫人的请,兴冲冲的点了点头,学着移民们冲着第三次路过看台的乌骓大喊:“乌骓——加鞭!加鞭!”
    该铺垫的、能铺垫的都已经准备好,萦芯此时方有闲心哭笑不得的想,加鞭是什么鬼?
    现在的确是没有加油的喊法,所以快马加鞭倒也没错。
    初定的赛程一共五圈,第四圈的时候,萦芯随意挑选的那匹淡金似白的战马也因为灵活走位赶到了第三。
    一直领先的栗色战马因为身上骑士太重渐渐掉了速度,孙铄看中的乌骓第二变第一。
    通体漆黑原本第三的黑马因为避让一个兴奋过头差点冲出围栏的移民不得不勒马变道,落到第六。
    气得小四娘想把怀里的空碗扔到那个人的头上。
    顾氏亲兵的战马都是百里挑一,体力和速度相差很少。
    第五圈冲刺时,毛色淡金的战马突然发力,一举超过前面两匹,领先乌骓大半个马身冲过萦芯的看台,得了第一。
    “哦——哦——”
    “我就说必是金毛狮子拔了头筹!它是宛马的血脉啊!”
    “宛马?汗血吗?让开!让开!我要去摸摸……”
    “嗨呀!刚才是谁闯进赛道挡了黑风的道,就该踏死他!”
    五圈下来,随着移民里顾氏亲兵的欢呼,八匹马的名字也传播开来。
    骑着金毛狮子跑了第一名的顾氏亲兵缓缓降下马速,仗着身材娇小直接站到马背上,环场一周接受移民们的欢呼!
    这匹宝马似乎也知道自己赢了,喷着白气不断地昂头,得亏背上的顾氏亲兵与它心意相通且马术精湛,不然非得跌下马背不可。
    八名顾氏亲兵亲如兄弟,输赢也只是互相推推搡搡,并不计较得失。
    等他们骑着马嘻嘻哈哈的颠儿回看台下,萦芯大手一挥,朗声喝道:“赏!统统有赏!”
    “谢夫人!”
    八名亲兵齐齐跳下马背,同声拜谢。
    他们话音才落,周围看台上的移民也被通知了未来十天可以吃两顿饭的好消息,俱都大声喊起来:“谢定侯夫人!”
    “恭贺李氏添丁!”
    “谢定侯夫人!”
    ……
    移民没人带领,喊得乱七八糟。
    刘偏皱眉听着,斜眼看向定侯夫人,心道她是要替顾氏和李氏收民心?手上却立刻使劲儿把孙铄拽回座位。
    孙铄还不知道刘偏是怕自己被定侯夫人利用,却见她扶着栏杆冲下面的八骑喝道:“今日腊八盛会,全赖陛下厚德!惟愿天佑大吴,风调雨顺,武运昌隆1!”
    顾氏亲兵骑术好,脑子也不差,立刻齐声重复:“天佑大吴,风调雨顺,武运昌隆!
    天佑大吴,风调雨顺,武运昌隆!
    ……”
    他们八个这样喊,移民堆里的顾氏亲兵也这样喊。有了带头的,移民们的喊声便都跟上了。
    “天佑大吴,风调雨顺,武运昌隆!”
    “天佑大吴,风调雨顺,武运昌隆!”
    ……
    一时之间,数万人齐声振和,响彻云霄!
    趁着众人都在看赛马的时候,穿着衙丁短袄的大安和水狗不着痕迹的接替了熬粥的活计,并且主动引领其他熬粥的衙丁跟着喊:
    “天佑大吴,风调雨顺,武运昌隆!”
    曹县令也跟着喊了两遍后,便回头冷眼看了一直守在顾氏马场的掾佐一眼。
    这极擅写马屁奏疏的掾佐讪讪的用巴掌轻轻的抽了抽自己的嘴巴,为刚才跟东翁耳语定侯夫人有窃陛下善名之嫌的话表示歉意。
    当然,他不是给误会萦芯道歉,他是给差点让曹县令以此上书陛下,进而得罪顾氏和定侯夫人道歉。
    散在马球场里的羽林卫喊着,注意力却都在巡视周围移民上。
    可是这样万众一心的情形下,再傻的奸细也不敢作异类。
    站在内围大门处的朱雀眼睛都看疼了也没找到一个可疑的,偏阿善来通知他,夫人和二皇子殿下要回城了。
    朱雀牙关横移几回后,安排角木带人护送夫人回城。
    顾毗走得匆忙,把抓捕奸细的事儿都交给了他。
    朱雀决定以在大门处发放夫人今日开始布施的第二餐为借口,分批放移民们回内围,再“竭泽而渔”一次。
    他就不信抓不到那两个混入衙丁的奸细!
    萦芯一行是行善的贵人,移民们承贵人恩惠,在冷风里等他们离开才能回内围倒也甘愿。
    翻手之间利用今日的盛会赚下偌大善名的萦芯端坐自家牛车之中,心中暗叹:
    阿兄拿自己给我换了个先手的空间,我今日拿个偏东吴的善名站稳,之后就得立刻给李氏谋划个更中立的名声,让那些初掌费县的人投鼠忌器,护佑留在家中的嫂嫂母子三人……
    要怎么操作呢?
    ……
    定侯不过一个都乡侯,自是不比皇子大。如今早来时一样,萦芯的车队要走在孙铄的后面。
    只是挂着二皇子府牌子的车队顺利出了顾氏马场,最后一辆什么都没挂的牛车却被拦下了。
    “军耶,军耶!奴是跟着二皇子殿下来的啊!早间来时,军耶是见过奴的!”驾车的人一片腿从车辕上跳下来,摸了一把铜子往拦住他们的羽林卫手里塞。
    “放肆!”披着羽林卫皮的察事司探员顺手一撇,任铜钱散了一地,怒道:“早间来时你们只一车两人。怎么你敢擅自带马场移民走?”
    后车的萦芯闻言,眉心一动,抬了抬下巴让门口的白茸将车帘打开。
    就见一个带着帷帽的人腿脚灵便的从被拦住的牛车上跳下来,陪笑道:“军耶容禀,这些都是自卖自身的弃奴,小老见他们有些傍身的本事,在此也是浪费了陛下的米粮,这才买下。身契在此,还请军耶过目。”
    听见这个人贩子的声音,萦芯不由向后一靠,闭了闭眼。
    “这是什么身契?怎地来处相貌都没写?”察事司查的就是不法,何况今日这样折腾却没抓到要犯,气儿不顺的探员立刻朝着身后一人道:“去把立契的人叫来!”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广固县衙的文佐。
    “这……”
    人贩子的车夫下意识上前一步要阻拦,却被他的主人拦了一把。
    “无妨,贵人有什么想问的,说开了就好。”
    听到这句话,萦芯终于下了车,前行两步淡声问:“堵着门做什么?”
    察事司现在全归顾毗管,是以萦芯在察事司的高级探员面前也有了几分面子,“禀夫人,这人贩手上的人契不合规制,标下还需检验一二。”
    他说完又朝身后几个属下招手,“把这牛车搬开,给定侯夫人让路。”
    两人说话间,人贩子已经摘下了帷帽,朝着萦芯见礼:“小老见过定侯夫人。夫人万福。”
    萦芯回视他规规矩矩直视自己脚下的三白眼,难免情绪外露,叹道:“真是山水总相逢,这不是柏四郎么?何时到的广固,怎地不来拜访老主顾?”
    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
    你知不知道我怀疑你什么?你这是要坐实了我的怀疑吗?
    年近五十的柏岩嘿嘿一笑,饱经风霜的脸上因为消瘦沟壑深沉,“小老卑贱,没有好货实不敢妄蹬老客的门。”
    一瞬间,萦芯有点分不清他这句话到底是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怀疑,还是真的只是一句卑微商人的客套。
    她放眼望去,跟在柏岩车边他新淘到的“货物”们全是壮年,有男有女,没老没少,没毕九。
    遏制住蹲下身看看柏岩牛车下面会不会像前世的影视剧那样巴着个毕九的冲动,萦芯笑道:“李氏有如今,总少不了柏四郎卖到我家的好工匠的供养。你该知道我不是那种捧高踩低的人,何况我在广固绝少亲友。有个旧识登门也能打发打发寡居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