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心比冰窖还凉几分。
他自穿越以来,洋洋得意自己赚钱如此轻松,没想到轮到救命时,这些钱财在那些狗官眼中,连见面喊冤的资格都没。
顾大良没有来,徐平来告诉徐令的。
他眼圈发红,根本不敢抬眼看徐令的脸。
徐令闻此噩耗,没有大哭小叫,反而了冷静下来。
他对弟弟道:“我是活不成啦,我把制糖膏的方子告诉你,有方子在手,你照顾好娘和妹妹。”
“把方子也告诉你嫂子,她还小,带着大丫也能改嫁,就算不嫁人,有方子在她娘家也不会赶人。”
徐令絮絮叨叨,自认为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到了。
徐平哭道:“大哥,你不会死的。大良哥回家卖田去了,我…我托了牙行的隋七,让他给我和徐安找个主家,肯定能凑够钱的!”
像是有一个大棒槌打在脑袋上,徐平眼前一片发昏,只见徐平哭的不像样子,嘴唇张张合合,不管不顾他的大喊跑走了。
徐令发疯一样撞着栏杆,心中懊悔无比。
“徐平!我不许你们这样做!”
“我不值得啊!”
方世清一脸同情地看着隔壁牢房痛哭失声的徐令,忍不住摇头。
面对此情此景,便是再心硬的人也说不出什么嘲笑的话来。
“别哭了,天无绝人之路。”方士清安慰徐令道。
徐令痛哭一会,像是把穿越以来遭遇的痛苦、委屈、抑郁,全都发泄了出来。
然后他就冷静了。
他有空间,最坏的情况是什么,暴露自己的秘密,逃出去,只是接下来他的命运会是如何呢?被人当怪物?
对面牢房的烫伤男看热闹似的头抵着栅栏,与徐令面对面隔着走廊坐着。
徐令不哭了,烫伤男开始笑起来。
方老头不满道:“你也是个傻的,今夜就轮到砍你的头了,还笑的出来?”
徐令看了过去,烫伤男的死期到了啊。
他这几日有什么吃的都会分给两个邻居,就算喂一条狗也有感情,知道方世清入狱的经历,可连对面烫伤男的名字都不知道。
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咱们相识一场,若是七日后我还活着,当给你烧些纸钱。”
烫伤男看着徐令,嘿嘿笑道:“你这小白脸,方才还哭的死去活来,这会儿可有闲心操心我的事情了?”
徐令冷静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哈哈,既然想的明白,又为什么哭呢?”
“哭,又不代表想不明白。我心里难受,还不许我哭一场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真不像个男人!”
徐令暗自白他一眼,自己本来就不是原装男人,他就乐意哭!
二人逗几句话,烫伤男道:“某从前有名有姓,不过爹娘被小人害死,如今我大仇得报,已经不愿用那些俗家名号。”
“从今以后,某就是无名无姓之人!”
徐令也不知道他杀的是什么人,听他这样说,倒像是仇杀。
徐令没心情知道太多,他懒懒地道:“那你就给自己起个名字吧,叫佚名怎么样?”
“佚名?”烫伤男有些奇怪。
徐令蹲起身子,捡了根干草在地上乱画,写了个佚(yi)字出来。
“你认字吗?”
“不识。”
“那就对了,日后别人问你叫什么,你就告诉他们你叫‘佚(爹)名’。等你老了,旁人就叫你老佚了。”
烫伤男闷声发笑,“叫我老爹?”
方世清好奇探头过来,一看地上徐令写的字,失声笑道:“你这傻小子还识字?也就糊弄糊弄这莽夫了!”
徐令吃吃地笑,旋即又有些落寞。
莫非人死前脑子里真的会把一辈子的事情回忆一遍不成?他死到临头,竟然想到前世大学名字振振有词把yi名读成die名的事。
烫伤男也意识到徐令是在逗他,可他不理方世清的解释,指着地上的字对徐令道:“这个名字好,以后是个人在我面前都要叫我一声‘爹’,某是老子,人人都是孙子!”
“要是敢惹老子,老子就把他们都给打成孙子!”
徐令被他逗笑了。
今晚就要砍头的人,还想着给别人当爹。
不过还真有点爽。
“唉,要是有点酒就好了,”方世清咂巴咂巴嘴,“老头子在这大牢里住了十七年,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快死了才遇到你们两个像样的人。”
“当浮一大白!”
烫伤男笑而不语,那张融为一体的丑脸似乎也没那么丑了。
徐令却道:“这有何难?”
说罢,便高声叫狱卒过来,附耳窃窃私语,半晌,那狱卒抬脸狐疑道:“你说的是真的?”
徐令三指向天,“所言若有假,叫雷劈我。你只管照我说的去做,绝对能成。我想要的,不过是一顿酒菜,送我这兄弟一程。”
那狱卒摇头叹气,“成吧,你们等着。”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狱卒差人送来酒菜,面带喜色道:“你说的果然没错!”
徐令又附耳给他讲了几句,狱卒便又欢喜地跑走了。
独留那一桌好酒好菜放在走廊里。
徐令努力探手去够酒坛子,分倒三只瓷碗中,又将菜分给方老头和烫伤男。
方世清一脸好奇道:“你刚才与他说了什么?”
徐令眨眼道:“秘密。”
竟还卖起关子来!
方老头被他气的胡子直翘,恶狠狠地咬了一口烧鸡腿,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他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
烫伤男也一碗一碗地喝酒,大呼道:“好酒!”
徐令不爱喝酒,也一碗接一碗地往肚子里灌。
三人小声聊着闲天,回顾来路,或是后悔,或是怅惘。
直到夜深人静,忽地听到狱卒拉着锁链的声音,徐令知道,烫伤男的死期要来了。
再看烫伤男的神情……他看不出来。
不过从他的肢体动作中,倒是看出来几分潇洒放肆。
徐令叹口气,“无名兄,希望你能有个不错的下辈子。”
方世清也道:“下一世,莫要作非作歹了!”
烫伤男站起身,一如西楚霸王般霸气侧漏道:“某从来不做好事!莫要哭啼!吾去也!”
说话间,那几个狱卒已然靠近。
待其中一人打开烫伤男的牢房大门时,变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