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陛下三思!”
大殿之内,除朝中老臣,外加个别脑子清醒的,几乎全部跪地请命。
谢玉衡自不在其中,她身着绯色孔雀补子朝服,在三品官员的位置,站得端正。
虽以其侯爵,或太傅之职,可位百官之首。
但师父师叔俱在,还有陪楚珩打天下的老臣。
她不过一年轻小辈尔,还是谦逊些的好。
感受到高台龙椅之上,那位心情不佳。
谢玉衡指尖在象牙笏板上,略略摩挲。
她其实也能理解楚珩,在徐、聂两家,被拔除之前。
身为一国之君,他需得小心谨慎,不得让自己有半分差池。
一年到头,出上京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更远些的地方。
小太子更甚,出生近五年,未曾出过皇宫。
要她说,这跟坐牢也没什么两样,无外乎吃好、用好些......
楚珩看着台下的文武大臣,只觉胸中有一股郁气,无处散发,憋闷得紧。
自幼,父王教他仁君之道,爱国爱民。
可也没和他说,仁君这么难当啊!
细算起来,从永平这个年号确立。
他便如同深宫里的妃子一般,被囚禁皇位之上。
咳咳......当然,做皇帝的好处,也是有的。
可他一路奔五而去,不复返。
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不如年轻时候。
以后再想驰骋沙场,怕只能等到夜深人静之时,于梦中达成所愿。
现今,与大梁相邻的国家或部落,都安分守己,乖乖做小弟。
朝中老臣们,也还能再顶几年。
此时不亲征,更待何时?
当然,亲征的目的,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楚珩不动声色看了谢玉衡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兀自拍了拍龙椅扶手。
起身,甩袖而去。
一场朝会,君臣之间,不欢而散。
行走在宫墙之间,大多官员,都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
“早知道这样,江陵侯请命时,还不如直接当没听见呢!”
“诶,你们说,会不会是陛下为了,让诸位同意江陵侯的请命,才有此一举?”
说话之人声音极轻,惟离得近的几人,听得清楚。
“应该......不会吧?”
其他几人,也拿不定主意。
他们官职本就不高,陛下如何作想,谁能猜得到?
走在最外边的官员,整理朝服之时,无意间瞥到一道身影。
他立刻停止了动作,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之人,压低了声音道:“江陵侯在后边。”
此言一出,其余几人,登时齐齐往后看去。
那官员:“……”你们还能再明显一些吗?
无奈叹息一声,也随众人一起望向谢玉衡。
只见玉树兰芝的矜贵公子,左手扶着杨成务,右手搀着司远道。
站在中间,活像一个端水大师。
然,三人并未商议适才朝会之事。
杨成务微眯起眼,略带警告地扫了眼,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一行人。
然后收回视线,同谢玉衡道:“前两天,工匠就压缩饼干原理,重新做了个模具。”
“改明啊,政安得空,亲自到工部来瞅瞅,看好不好使。”
谢玉衡嘴角轻轻上扬,“那感情好,师叔督工制办的。”
“定然比用报废的三弓床弩改良,更加省时省力省人。”
杨成务也不自谦,闻其言,立刻哈哈大笑。
“那是当然,你师父是个傻的,也不知道创新,还得师叔我来。”
另一边的司远道:“???”
他抄着两块笏板,一边往杨成务身上呼去,一边怒道:“杨成务,你当老夫是聋的不成?!”
“近舟这是哪里的话,我说了,你是......”
不待杨成务说完,笏板已至眼前,只好止住话头,往一旁躲去。
两人你追我赶,飞速下了楼梯。
隔着老远,还能听见杨成务的大喊:“有没有御史管管,当众打人啊!”
周围御史,低头认真看路,仿若未闻。
这事,本是杨尚书自个先嘴贱讨打。
再说嘞,谁还知道他们两个啊,肺腑之交,欢喜冤家。
若真依言上书弹劾司尚书,杨尚书转头就能针对他们。
长长的宫道上,脚步声与交谈声交织。
谢玉衡站在晨曦中,含笑目送两位老者,渐行渐远的身影。
官袍随风而动,腰间红玉亦轻轻摇晃。
她回首,望向大殿的方向。
耳边依旧是官员们不解议论声:“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会突然要亲征?”
皇后的丽正殿。
楚珩斜倚在贵妃榻上,笑得像成了精的老狐狸。
“哈哈哈......我就知道,那些吃饱了撑的,定会反对玉衡随军东伐。”
“现在,还有谁会不同意?”
贵妃榻另一侧。
正翻看益州官学报名情况折子的季平君,感到深深无语。
“以其凉州一战的能力,便可见微知着,尝鼎一脔。”
“你若直接下令,委任她为主帅。”
“朝中虽亦有异议,谁还能以死相逼,反对不成?”
季平君说完,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几案宫裙之下的长腿伸直,不轻不重踹了楚珩一下。
“哼,说到底,还不是某人想自个去!”
被踹的楚珩不怒反笑,宽掌握住对方的跖后,隔着鞋袜,细细按摩起穴位来。
季平君尝试收回无果,并也随他去了,左右宫人都屏退了去。
总不能,还有御史趴她屋顶上偷窥,隔日参她一本。
“眼下老师还在,敬之近舟等人,也还能再顶几年。”
“若我亲征,可由他们协助政儿监国,这不是挺好的?”
季平君依旧不买账,“瞧瞧陛下这话说的。”
“好似不是去攻打一个国家,活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远渡重洋,海上可能遇到的危险,你是半点不提啊?”
楚珩不敢与之对视,空出一只手来,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玉衡不是改良了土雷的配方吗?”
“以咱们现在的兵力打扶桑,那还不是祖父打孙子,一打一个不吱声!”
他说着,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笑问道:“莫不是季二妹妹也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