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你敢!”一见到这收据单,那女人便扯着嗓子尖叫道,“这是我订的烟枪!我的烟枪!”
“所以?”温蒂的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给完钱的人是我,签单据的也是我,哪里有你的份儿?”
“我就算把这根破木头掰成八段,也跟你这八婆没半分钱关系!”
女人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每个字都像剌在自己的心上,让她的脸色愈发扭曲。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无心柳木!若用来做通气的器物,便能清心养脾,延年益寿,对魂师修炼有好处,对她这样的普通人则更甚,可现在,现在竟然被这不知哪儿跑出来的野丫头给折断了!
四百金魂币,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这柄无心柳木却是有价无市,千金也再难求了!
女人死死瞪着眼前趾高气扬的黑发女孩,想冲上去发泄自己的怒火,可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没什么手段好发泄,她从小就被教导要端着贵族的仪态,对下人若有不满就该厉声斥责,但除此之外呢?于是她只能用眼神表现自己的怒火中烧,险些晕过去。
“夫人,请消消气。”就在女人的情绪接近失控之际,一股清香兀地飘进了她的鼻子里,它似乎有着舒缓情绪的作用,让女人冷静了下来。
独孤远收回端在女人鼻翼下的手,抚了抚袖子后,对那位接待员轻笑道:
“这位小姐,一个四百金魂币的订单对永临商行来说或许算不了什么,但你确定自己能擅作主张,把这杆烟枪让给另一位客人吗?”
见接待员小姐的表情突然变得迷茫,独孤远的笑容愈深:
“就算金斯德这个姓氏没有那么如雷贯耳,但也是天魂帝国的正统贵族,位居子爵之位,我身边的夫人贵为当今子爵的掌上明珠,现在只想要为自己争得合理的权利,难道这也行不通?
“哦,忘了说,金斯德子爵与永临的主人——李寞才先生交情不浅,你擅自转让商品的所有权,不正视客户的正当诉求,经过李先生的同意了吗?”
短短几句话,但独孤远的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一边是有头有脸还和你们老板有关系的贵族夫人,一边是除了暴发户以外拣不出其他优点的小丫头,解一时之气和保住自己的职业生涯,你要站哪个?
温蒂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所有权”“诉求”这些个高级词汇,但也知道他要坏事,得把场子占回来:
“你什么意思?钱我给了,单子我也签了,这烟枪现在就是我的,你还想着拿回去?”
“学妹,你别急嘛。”独孤远态度十分友善地指了指温蒂手里的收据单,“你看,上头有盖永临商行的公章吗?”
温蒂连忙确认了一下,而后表情古怪地看向了接待员:
“你怎么还没盖章?快点给我盖了!”
“别激动,别激动,”独孤远清了清嗓子,用他极具魅惑性的笑容道,“接待员小姐,你还有一次机会。注意到盒子下面那张收据单了吗?那上面已经签好了金斯德夫人的名字。”
“给那张收据单盖上公章吧,这对你来说才是正确的选择。不然的话……”
“——你教你妈教呢?!”温蒂打断了他,表情称得上咬牙切齿,她把自己那张收据按在了柜台上,对接待员恶声恶气道,“你犹豫什么?当然是盖我的这张!我已经给了钱吧!”
“钱当然是可以退的,学妹不用担心这点。”独孤远笑道,“但是呢,被你折断的烟枪已经无法修复了,因此,当它重新回到金斯德夫人手上时……”
“她将有正当的理由向你索赔,并会向你所在的学校投诉,学妹你知道我们学校的校规是怎样的吧?在城内违反法规,轻则处分,重则开除哦。”
“至于索赔金额……应该不止四百金魂币,对吧?金斯德夫人?”
“啊,是的,是的!”金斯德夫人重新用折扇掩住上扬夸张的嘴角,附和道,“这株无心柳木市面上已经没有了,何止四百金魂币!我看至少也得八百、不,得一千金魂币!”
“……”温蒂按在柜台上的拳头青筋暴起,她看着金斯德夫人涂得跟死人一样的红唇一张一合,只想冲上去给她白花花的门牙来上一拳。
狗日的,这破店买个东西怎么就这么麻烦!
“不过,”金斯德夫人又补充了一句,“我一向是不在乎金钱多少的,想不赔钱也可以,就看小姑娘的诚意如何了……”
“……”温蒂一声不吭,但她身周的气压却霍然下沉,几近凝实的空气标志着一个事实:她要外放武魂了。
金斯德夫人立刻后退了几步,独孤远则走上前,眉眼弯弯地说道:
“温蒂学妹,两个魂环在我这里可不太够看哦。”
温蒂咧起嘴角:
“你原来认识我?”
“我当然是会看报纸的,毕竟就算是我,也得注意一下自己的风评嘛。”独孤远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紧迫,更没有释放武魂的前兆,“不过,刚拿了新生冠军就惹出这么大的事,这样真的好吗?温蒂学妹?”
“——有闲心说这种话,不妨问问你自己吧。”
开口的却并不是温蒂,而是另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声音的主人正从楼梯口处走上了,每一脚都踏出了十足的压迫感。
那人走近了,是个和独孤远年龄相仿的青年。他黑发蓝眼,身材修长高大,五官锐气十足,眼神更是透出一种睥睨万物的傲然。上身黑夹克下身黑长裤,分明是一身便服,在他身上却也像贵族的服饰,气场非凡。
“独孤远,”黑发青年凛然开口,“你应该知道要对我交代什么。”
独孤远看着他,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气度瞬间无影无踪,声音甚至有点发颤,但他依然在笑:
“老玉,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他话音未落,黑发青年便一步上前,就像瞬间移动到独孤远跟前似的,一把抄起了他的领子!
此举太过突兀,甚至吓得独孤远身边的金斯德夫人一个退后,撞上了柜台!
青年冷声道:
“为什么我一回校,就有三个女人自说自话地缠了上来?
“为什么校报上会有那么多投诉你的内容?”
他顿了顿,蓝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还有,陆思遥跟我说,你最近看上了一个一年级的学妹?”
独孤远的身高不矮,可竟然也被拎得差点离地,这时更是百口莫辩:
“等、等下,老玉,听我解释,这都是……”
“我当然会听,不过不是在这里。”黑发青年微微颔首,紧接着脚跟一转,手腕一旋,手臂陡然发力,将独孤远一下扔了出去!
清脆的玻璃破碎声稀里哗啦地响了起来,青年瞄准的是三楼的彩绘玻璃窗口,他的准头也不错,高挑俊秀的独孤远化为了一枚绿色的炮弹,精准地撞碎了彩绘窗子,飞向了街道的那头!
衣着华丽的金斯德夫人发出一声尖叫:
“你做什么!竟敢在这里动手!
“警卫,警卫!”
“闭嘴,你太吵了。”青年镇定如常,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违规的事情,反过来训斥起这位身份高贵的女士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金斯德夫人又开始大呼小叫了,温蒂倒是抓住这个众人错愕的时机,从接待员小姐手中夺过永临商行的公章,麻溜地盖到了自己的收据上。
她正左右端详自己的合法收据呢,一张黑色的晶石卡片就按到了她的手边,刚才摧毁一扇彩绘窗户的青年风轻云淡地对接待员道:
“费用全算我头上。”
接待员小姐双手颤抖地接过卡片,问了一些基本信息,但每个问题还没说完就被青年的回答所打断,完全被对方气势压倒,最后也只能目视着他跳下破损的玻璃窗户,扬长而去。
金斯德夫人还没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
“警卫呢?你们永临的警卫都干什么吃的?
“这是明显的不能再明显的伤人事件!”
温蒂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这么担心那个绿毛,他难道是你小白脸?”
金斯德夫人再次瞪向了温蒂,但恶毒的话还没说出口,楼梯口就又“蹬蹬蹬”地跑上来一群人,为首的赫然是制服统一的永临警卫,明显是发现骚动后赶来的。但温蒂在他们中竟然还看见了李诗棠与何璐,她们连试穿的衣服都没换掉,就跑上来了:
“温蒂!”
一见到熟悉的黑发姑娘,李诗棠就先喊了一嗓子,提着裙摆冲过来了。何璐因为穿的是短裙,所以动作看起来要轻便一点,但两个女孩看起来都急冲冲的,像出了什么大事。
“我们在二楼听到了好大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扔出去了,”李诗棠抢先说明了来意,“你还好吗?没受伤吧?”
“你看我像受伤的样子吗?”温蒂语气轻松地摇了摇头,“至于刚才的动静……这个可得细说一下了。”
什么事得细说?李诗棠满肚子都是问号,旋即便听到耳边传来个尖利的女声:
“是她!就是她抢了我的烟枪!”
温蒂对着声源毫不客气地“啧”了一声,李诗棠扭过头去,眼睛一亮:
“安妮夫人!
“您怎么在这儿?”
此言一出,正为警卫指认犯人的金斯德夫人和手里握着两截断烟杆的温蒂脸上都出现了错愕。
“这女人你认识?”温蒂确认般问道。
“是啊,”李诗棠点点头,“她是我老师的姐姐,上个月刚结婚。不过……”她又转向金斯德夫人:
“您的丈夫在哪里?怎么没有看见他?”
没等金斯德夫人开口,李诗棠又继续道:“啊,如果丈夫不在的话,您一定是跟几位要好的夫人一起来的吧?能同时招待你们几位贵客,真是我们永临的荣幸!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试一下永临新推出的为夫人们准备的美容服务呢?”
“……”安妮·金斯德用折扇轻扑脸颊,只有在这时她看上去才像位优雅的贵妇人,尽管她的笑容还是透着点尴尬:“谢谢你的好意,李小姐,不过我现在正忙着处理一些事情。”
“是这样的,我和……你的这位朋友在商品的归属上发生了一点小纠纷。”
“哦,确实。”温蒂在众人投过来的视线中坦然道,“不过现在纠纷已经解决了,我相信你也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解决?”金斯德夫人——或许也可以叫做“安妮·金斯德”——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可接下来,她那习惯发出高昂嗓音的嗓子就哑了声:原因很简单,因为温蒂已经把她那张盖了公章、合法合理的收据亮在了她的眼前。
温蒂笑了,咧开两排大白牙:“这不就解决了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