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后一面
    幸好皇帝有先见之明，他派了五千人的羽林卫来帮忙搬家，一时间，辛府门口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一样热闹，看那些人软甲军服鲜明，又仿佛是来抄家的。
    把个邻居们吓得够呛，前几日辛郎君还说他们搬不走的东西就留在宅子里，他们又需要的东西，尽管拿走，过一阵这宅子就要卖了，他们不再回来了。
    话刚说完，他们家就来了这么多军士把东西搬上马车要带走，看着像是抄家，但并没有把人逮起来。
    他家的几个男孩子还在忙前忙后的张罗，嘱咐搬东西的军士要小心，东西怎么放置。
    他们躲在自家门后墙下，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辛府忙碌几天，终于都走了，安静下来。
    胆子大的邻人到辛府门口去查看，发现大门敞开，里面有点乱，好多瓶瓶罐罐和笨重家具都在。
    他们彻底不明白这一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了。
    霍家人可不管河间的邻居怎么想他们，霍去病带着霍光和儿子们，骑马走在队伍前头，有些焦急。
    虽然皇帝信里写到，让他不要太着急，卫青应该可以再挺一阵的，路上可以慢慢走。
    但这并不能安慰到霍去病，他心急如焚，自己出来这么久，都没去见过卫青，也没有帮他寻找名医治病。
    他总以为卫青的病，是有装的成分在的，他以为卫青是借病退养，打消正值壮年的皇帝对外戚武将的猜忌，韬光养晦，为卫家保存实力。
    不料现在他真病了，而且要死了。
    他不记得卫青死于哪一年了，而且他对总是变来变去的大汉年号，分不清这是哪一年。毕竟历史上，现在是霍去病死后十多年了。
    他只知道，卫青死了，“巫蛊之祸”才发生的。
    带着家眷和家资走了几天，霍去病就丢下他们在后面慢慢走，自己带了霍光和一百羽林卫士卒，骑快马先走了。
    有皇帝派来的那五千苦力保护，也不担心妇孺的安危。
    霍去病一行人到长安的时候，正好这一天卫青进宫见了皇帝。
    卫青好多年没见到皇帝面了。
    他病容枯槁，面如金帛，说一句话喘半天，坐那儿一会儿，就汗出如浆，不懂医术的人看来，他也时日无多了。
    皇帝看着他，流下了泪水。
    这是自己的家奴，臣子，大将军，也是自己的知己。
    卫青比自己还小一岁，现在，这个往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这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神，这个指挥几十万大军的男人，要死了。
    卫青说一句，咳两声，来跟皇帝告别。
    “咳咳咳，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咳咳咳……臣，临死之前，有一言，请陛下……咳咳咳，请陛下听我多嘴说几句。”
    “你这个身子，干嘛要巴巴的跑来见朕，有什么话，可以让人转告。”皇帝是有些真心疼的。
    “别人转告的不行，臣要亲自说。咳咳咳……”
    “说吧，朕听着呢。”皇帝让人把卫青扶着坐到软榻上，给他垫了大软枕，金汨滴过来用身体顶住卫青欲倒的身体。
    看着卫青的样子，殿中人都心里难受，暗自垂泪。
    “陛下，您春秋正盛，而太子，太子他……咳咳咳”卫青说一句咳三声，说话实在是艰难。
    “卫青，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是我的家事，你作为大将军，不要过多干涉。”皇帝脸沉下来了。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日显突出。
    也许父子是天生的敌人吧，而作为天家父子，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复杂。
    两个人性格迥异，政见不一，在政事上多有不同意见。
    本来皇帝打算在辽东对匈奴继续用兵，在太子和大臣的反对之下，这几年除了赵破奴带人对匈小股作战之外，双方没有一场大战。
    当然，这也得益于霍去病在漠北和西域对匈奴的毁灭性打击，致使匈奴元气大伤，根本无力组织大规模南下寇边。
    皇帝也就没理由劳民伤财发动对匈奴的大规模讨伐。
    他的大将，卫青一直病弱，霍去病跑得远远的躲起来做个游山玩水吃喝玩乐的富家翁，皇帝因此窝了一肚子火。
    “陛下，太子仁厚，立嫡立长，高祖之言不可废啊，咳咳咳……”卫青说不出太多的话来。
    皇帝更加不高兴，觉得卫青私心太重，为了自己的外甥刘据当皇帝，不惜在自己面前上演苦肉计。
    “来，喝口酒，尝尝，这是霍去病亲手酿的酒，很不错，比以前的浊酒更有劲儿，朕喝了一次就爱上了，你可以尝尝，压压你的咳疾。”
    “臣尝过了，咳咳咳，臣咳嗽，大夫说不能饮酒……咳咳咳”
    “哦？是啊，你们甥舅情深，想来霍去病也给你送了酒来。”
    皇帝的话竟然有点酸溜溜的。
    对于皇帝的岔开话题，卫青很无奈，他时日无多，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面见皇帝了，还是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陛下，咳咳咳，太子很担心，咳咳咳……整日战战兢兢的。”
    “你可以去告诉太子和皇后，让他们放心，朕知道，大汉天下需要守成之君，而据儿就是最佳人选，他一定可以成为合格的君主，让他们不要受到他人蛊惑，自乱阵脚，听说太子府也发生了瘟疫，让他好好管管内宅，清除身边的小人，做好一个太子该做的事，不要整日想些有的没的吓唬自己。”
    “是，谢陛下，陛下圣明。”卫青突然不咳了。
    卫青坐了一会儿，身体实在支撑不住，刘彻看着他也跟着难受，就让人把他送回府去了。
    从宫门口被人抬着出来，迎面遇上进宫的霍去病和霍光。
    霍去病赶紧带着弟弟上去给卫青行礼。
    卫青努力睁开眼睛，瘦削的面上挤出一丝丝笑容，干裂的嘴唇轻启：“你回来了，好，咳咳咳，好啊，你终于肯回来了，我还能见你最后一面，好，好……”
    “舅舅，你，你要保重身体。”霍去病忍着悲痛，憋了半天，说出一句没什么用的话来。
    “好，你去，咳咳咳，你去见陛下吧，别让他久等，等你，咳咳咳，等你有时间了，再来我府里，咱们叙谈叙谈……”
    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别，竟然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