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卫青的葬礼
霍去病匆匆进宫见了皇帝，自是一番叙别情，但没等他从宫里出来，卫伉来宫里报信，卫青去了。
皇帝和霍去病都呆立当场，久久不动。
去了？死了？这就死了？真死了？
卫青，他真的去了？
他们都不相信，分明刚刚还见了面的。
他们赶到卫府的时候，卫青已经完成了小殓，他穿了寿衣，静静躺在了早已准备好的棺椁之中。
看着那具瘦弱枯槁、毫无生气的身体躺在巨大的棺材里一动不动，任是铁石心肠的刘彻，也目不忍睹，侧身默默流泪不已。
霍去病一进门就被人披上了孝服，他扑通一声跪在灵前，头磕下去，就没能起来，等众人发现的时候，才知道他闭过气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把他抬到旁边屋里的床榻上，急忙召来御医来看。
皇帝瘫坐一旁，面无表情，二目无神，他可受不了一天之内失去两位大将。
平阳和刚赶到的阳石看到这个情况，都急得团团转，连久不出宫的卫皇后，都带着宫里所有的御医来到了卫府。
卫皇后看到屋里这么多人乱糟糟的，立刻让太子把人都赶出去，只留两位御医。
一个去看霍去病，一个守着皇帝。
让几位御医轮流给霍去病诊脉，都说骠骑将军身体无碍，可能是骑马赶路太久，一路劳累，加上这岁数有些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
皇帝没听见别的，听见这岁数大了，立刻怒了。
说谁岁数大呢，说谁呢，朕都没觉得岁数大呢，朕年近六十，还生了孩子呢，这霍去病才三十多，就岁数大了，跑一趟马就累成这样，你们糊弄谁呢？
你们肯定是要害他，谁要害他？
你们害死了卫青不算，还要害霍去病。
当年他带领骑兵去漠北，五天六国，马不停蹄，跑了那么大一圈，都没见他累晕。
他去西域，几十万大军压城，鏖战几日，都没见他说累着了。
现在骑马从河间跑回长安，才多远，你们就说累着了。
御医跪了一地，哆里哆嗦的不敢回话。
平阳和阳石都被吓傻了，也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卫皇后叹口气，安慰道：“你呀，别动气了，说你岁数大不愿意听啊，你看我，头发白了多少。
霍去病虽然比你小很多，但也是走下坡路的年龄了，他担心卫青，一口气跑回来，没歇一口气，又到宫里见你，然后乍一听闻卫青殁了，能不悲痛欲绝吗？
能不一口气上不来，闭过气去吗？
别看他健壮，内心其实脆弱，我带大的孩子，我懂他的。这
越是看着壮实的人，有时候越是不堪一击。
去病是个重情义的，咋一听闻自小带他长大的舅舅去世，几年未见，只在宫门口见了一面，他心里的痛，谁知道有多重。
别说他，你，我，平阳，三军将士，满朝文武，哪个不悲痛？
我想，高兴的也许只有敌人吧。
要不是为了你，我也想厥过去，甚至死了算了，一了百了，不用再操心。”
卫子夫说着也泪流满面。
刘彻看着老妻，不知道什么时候，满头青丝皆白，光滑的脸上布满沟壑。
自己多久不见卫子夫了，她竟然这般老迈了，可是她比自己小十多岁啊，她才不到五十岁吧。
这女人啊，不禁老。
刘彻心里千转百回，终于软下来，坐在一旁生闷气。
皇后朝着御医们道：“去开了药方，煎了药来给骠骑将军用。另外，再给陛下熬一副药备着。
还有，府里这几日人多，哭灵的人也多，你们排个班，带足药材，人在卫府轮流值守，有人不舒服，立刻救治。”
到底是在宫里三十多年的皇后，她一来，立刻掌控了慌乱的局面，卫府的治丧，有条不紊的运作起来。
平阳感激她，扶她坐定，一开始的匆忙过去，皇后镇住场子，其余琐事不能再让她操心。
这里到底是大将军府邸，下人都是经过事的能人，平阳几句吩咐下去，大家都去做事。
该报丧的报丧，该治孝的治孝。
帝国，失去了它的大将军。
老天爷也仿佛为卫将军悲伤，连着下了几日的瓢泼大雨。
道路泥泞，为治丧增添了难度，但也多少冲刷了大家心头的悲伤。
霍去病醒来后，不发一言，只在卫青灵前默默跪着，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安静的让人害怕。
皇帝回宫后也病倒了。
最后还是太子叫人把他摁住，抬着回了内室，灌了几口参汤进去。
几日不进食，身体虚弱的霍去病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羽林卫抬着霍去病，一阵心酸。
将军往日是何等威风，军中失去了卫青，可不能再失去霍去病了。
卫青的丧仪还在继续，满城皆白，皇帝甚至让朝廷休假三日，以方便臣工去卫府哀悼。
皇帝拖着病体，从大臣上的很多字里选了“烈”字做为卫青的谥号。
“以武立功曰烈，秉德尊业曰烈。”评价很高，寄托了皇帝的高度评价和哀思。
并让卫青陪葬刘彻自己的陵寝茂陵，把他的墓塚修成了阴山形状，以纪念卫青为收复阴山南北做出的贡献。
霍去病没有修完的陵墓还在茂陵放着呢，卫青的陵墓得抓紧时间修。
总之卫青是极尽哀荣，和当年的霍去病的葬礼差不多。
霍去病醒来后，再次去灵前，倔强的跪着，他要送卫大将军最后一程。
是这个男人，给了幼小的霍去病第一个来自男性长辈的温情。
父亲的缺失，让霍去病自小就渴望来自父亲的肯定和关爱，舅舅是他生命中的第一缕阳光，照亮了他以后道路的沟沟坎坎。
卫青还是他上阵杀敌的引路人，是他心中的大英雄，是他的榜样。
卫青就像是他的阿翁，他的大山。
现在山塌了。
但他还要好好的活下去，因为，他现在是别人的山了。
看着戴孝的霍光霍嬗和霍姚，还有阳石。
目光下移，阳石平坦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
他霍去病，时隔多年，又要做父亲了。
而那个伟岸的父亲一样的男人，却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霍去病跪伏下去，重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