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推心置腹
“说正事吧，我怀疑鄂邑长公主和上官桀、桑弘羊等人勾结，欲置你们兄弟于死地，上次你们山中遇袭，就是鄂邑长公主和丁外人主使的。”
霍去病已经猜到了，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不能拿他们怎么样，但霍光还是找了借口把丁外人外派出海打仗了。
“多谢金将军千里迢迢来送信，弟知道，多谢了。”
“霍将军多礼了。你我不用客气。”
“是，金将军大义。”
“你不用说场面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坐海船跑这么远来见你最后一面，并不是曲意逢迎你。你听我说完话。”
顿了顿，金汨滴继续道：
“我本是匈奴休屠部王子，当年被你俘虏带到长安，和阿母在俘虏营里艰难过日子，干活，本以为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做阶下囚痛苦，但在草原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阿母本是一个奴婢，偶然被休屠王看中，生下了我，我虽贵为王子，但阿母还是奴婢。”
霍去病坐下，给金汨滴倒了一杯热茶，听他回忆。
“我阿母见到我，还要朝我行礼，休屠王有很多女人，也有很多儿子，我阿母并不受宠，我也并没有得到阿翁的垂怜。
后来我长大了一点，休屠王看我很会养马，弓马娴熟，又勤快，还跟着汉人俘虏学会了汉话，慢慢开始重视我。
阿翁的宠爱，并没有给我和阿母带来幸运，其他的兄弟见我受宠，总是暗地里欺负我和阿母。
他们偷偷合起伙来打我，给我使绊子，给我养的马下药，让阿翁责罚我。
后来我慢慢强大起来，学会了打架，狠狠的打架。
他们见我不好欺负，就转而让他们的阿母欺负我可怜的做奴婢的阿母。
他们的阿母出身贵族，地位很高，想欺负我阿母，简直易如反掌。”
说着，金汨滴泪流满面。
霍去病黯然，心有戚戚焉。
他出身也低，虽然小时候没有被这样欺负过，但暗地里被人说闲话是有的。
都说他是野孩子，阿翁不要，阿母不爱。
这么看来他们的遭遇何其相像啊。
“我憋着一口气，狠劲的练习功夫和弓马，终于在十八岁那年，我因为作战英勇，得到了休屠王的重视，他决定立我为继承人。我强大了，可以护佑阿母了。
但就是那一年，你来了，先是把我的部落一锅端了，我和阿母被带到了长安，后来你又把整个休屠王部招降了。
你真的是个天才啊，作战勇敢，天马行空，屡出奇兵。”
“金将军过誉了。”
“不，你当得这一声赞。我这一生，虽不幸做了阶下囚，但骄傲的很，能让我佩服的人并不多，先帝是一个，你是一个。”
霍去病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你这么远来此，就是为了夸我么？”
“当然不是。还是前面说的，你要防着长公主，上官桀，还有桑弘羊他们。丞相田千秋可以信任，当然，他比你还恬淡，不会争权夺利。”
“嗯，那么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这就不用问我了，你霍将军不是很会以退为进吗？”
“我？有吗？”
细想之下，好像是哦，一直以来自己都在隐忍退让，却越来越位高权重。
唉，这也是造化弄人，果然你越想要越要不来，越不想要，它越撞上来。
“我已然退到了此处，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怎么办？”霍去病有些颓然。
“我知道，自从先帝去了，你也有些心灰意冷。
我也是，陛下是一棵大树，突然就没了，小鸟都不知道该心归何处了。”
金汨滴汉化的很彻底，不止汉话说得好，思维也是汉人思维了。
可以说，金汨滴比其他很多汉人还有忠君报国的思想。
就比如，他为了救先帝，可以替他拼死挡刀。
那是挡刀，说得容易，没有对所救的人最深沉的爱，一般人还真做不到，以肉身去挡兵器，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人。
还比如，他为了先帝，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事情是这样的，金汨滴在宫里做侍卫多年，他已经在长安城安家置业，奉养阿母，并娶妻生子。
他的儿子经常跟着他出入宫廷，深受先帝喜爱，有一次他看到儿子竟然在宫里调戏宫女，秽乱宫闱，一气之下就把儿子杀了。
那可是他的亲儿子，汉人说“虎毒不食子”，但他就是这么狠，对自己狠，对儿子也狠。
他杀了自己的儿子，并向先帝请罪道：“汉人言万恶淫为首，我的儿子走了歪路，是我这个做阿翁的没有教育好他。不杀他，不足以震慑人心，更怕他以后做出更大的恶事来，连累了我这个阿翁，更连累陛下您的脸面。”
看看人家这话说的。
霍去病对金汨滴是很佩服的。
他们俩也算互相敬佩，惺惺相惜了。
“霍将军，如果退无可退的时候，不如向前一步。”
金汨滴郑重道。
“哦？如何向前一步？”
“除之。”
金汨滴费力的抬起胳膊，做了个绞首的手势。
“何至于此？”
霍去病大惊道，还不到杀公主和托孤大臣的地步吧？
那可真坐实了一手遮天的事实了。
“我知道，你心软，更怕天下人说你，你们汉人最怕史书上留下骂名了。”
霍去病默然，其实他是不怕的，只是觉得对方毕竟还没做出后面想联合燕王，杀死霍光，废掉刘弗陵那件事呢。
“我是匈奴人，我不怕，我反正快死了，这件事你交给我来做。”
“你？”
霍去病震惊，事情如此走向，属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是，我，我千里迢迢来此，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不会以为我在大汉这么多年，就一点势力也没有吧？”
“不是，我知道你可以办到，作为托孤辅政大臣，您当然可以做得到。我只是很惊讶你愿意趟这趟浑水。”
“为了先帝，我连亲儿子都可以杀，我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金将军对先帝的忠心，日月可鉴，在下佩服之至。”
霍去病真心实意的深施一礼，自己还在权衡利弊，顾及名声，人家一个匈奴人已经做出了舍身取义的决定了。
果然能在史书上留一笔的人，能被老谋深算的刘彻托孤的人，都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