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余臣有意藏匿踪迹,再度坐实卫侯和篡乱之心。
寺人尨当即遣人前去传讯,依照太督内史冂推测,务必尽快查清姬余臣下落。
临近傍晚时分,太督内史冂总算缓缓醒来。
乾坤酒后劲十足,使其身形不禁晃动,许久才找到方向。
此时天气寒凉,大殿早已放置炭盆取暖。
内史伯朙急忙递上一爵蜂蜜水,帮助父亲解渴回神。
折腾半刻钟,太督内史冂才彻底清醒过来。
“臣一时贪杯,以致酒后失态,还望大王恕罪!”
姬宫湦笑道:“太督醉时,果真智慧超群!”
太督内史冂莫名其妙。
内史伯朙连忙描述,尤其是解开姬余臣失踪之谜。
太督内史冂亦觉不可思议。
“臣彼时酒醉,不自觉便想通关键。如今酒醒,却已浑然不记得。”
姬宫湦道:“往后孤王再有困惑,便让太督醉上一回。”
太督内史冂拱手:“若能助大王解惑,臣便是酩酊大醉又何妨!”
“依太督清醒之见,孤王当如何应对此事?”
“鲁侯称倘若明日启程,落雪之前,应当恰好身处苏国。”
“届时道路难行,鲁侯称必然滞留苏国,等到明岁开春,方能再度启程。”
“寒冬三月,卫侯和定然不会错失良机。”
姬宫湦颔首:“待其等达成密约,明岁开春便能公然反叛。”
太督内史冂道:“大王当以临近落雪为由,将鲁侯称留在镐京王城。”
姬宫湦本意亦如此。
便在姬宫湦打算回应时,内史伯朙突然开口。
“启禀大王,臣有疑惑。”
姬宫湦忙道:“但讲无妨。”
内史伯朙神情复杂:“倘若鲁侯称早与卫侯和勾连,为的便是留在王城过冬,如此岂非中了其等计策?”
姬宫湦与太督内史冂不约而同,倒吸一口深秋凉气。
相较而言,先前的朝堂群臣目光狭隘,王畿诸侯颇为智短,戎狄则只知野蛮厮杀。
卫国、宋国、鲁国、楚国等老牌诸侯,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
西周看似礼法大行其道,实则披着周礼之外皮,暗行争权夺利之龌龊。
姬宫湦至今仍未想通,成周诸侯为何要向王畿倒卖粮食。
“内史以为,该如何应对?”
内史伯朙并未犹豫:“敌欲吾往,吾便不往。”
姬宫湦当即道:“便依内史之策,且看鲁侯称这几日如何作为。”
太督内史冂冷不丁地问。
“大王,臣有一事不解。”
姬宫湦转过头:“何事?”
“先前众人同饮,为何唯独臣一人酒醉失态?”
“朝会之宴,浅尝辄止。美酒虽是粮食精,长期饮用会伤及肝脏。”
“以往大王无酒不食,如今竟能毅然断之,臣深感拜服!”
“孤王之躯,便是大周之本钱,岂可毁伤!”
……
十月初一,大风。
饶是如此恶劣,东郭工业区依旧未曾停歇。
也不知谁先传出,青泥搅拌沙石后,加入煮熟糯稻浆汁,可历经千年而不倒。
一时间,商贾争相尝试。
初冬干寒,在大风加持下,很快便得以验证。
稻谷分粳稻与糯稻。
粳稻最为常见,且栽培技术日趋成熟,产量远高于其它谷物。
糯稻则因产量过低,鲜有人种植与栽培。
正因如此,东市国仓坊从未将糯稻纳入其中。
即便物以稀为贵,糯稻依旧只是卿士贵族专享,仅限于制作糕点。
伴随筑墙成功,东市突然冒出一批糯稻。
短短一日,市价便暴涨。
从最初的每斤五铢钱,已然暴涨至每斤三十铢钱,而且仍供不应求。
面对昂贵的糯稻,又有人将目光对准黍米。
黍米粘性虽不及糯稻,但胜在价格较为低廉,且是国仓坊主售粮食之一。
未及黄昏,兑换黍米之人便陡然增多。
太仓姬綦与太辎姜濉闻讯,急忙前往大殿觐见天子。
此时的姬宫湦,却身处云梦坊酒肆之中。
依旧是公子晨装束,跟前则坐着两位商贾。
左案之人,正是曾同席而饮,一见如故之魏国布帛商禽奇。
倘若没有禽奇好心出言提醒,姬宫湦肯定难以察觉成周之事。
右岸之人,则是许久未曾露面的楚国鹿商麋恚。
当初筹备天子盛宴,需要百里挑一之灵鹿,麋恚便是首位参与者。
二人皆与公子晨有故,今日恰好巧遇,便同案对饮。
至于为何能巧遇,全凭王畿邦谍营暗中安排。
酒过三巡,醉意初现。
麋恚率先道:“此时糯稻价格飞涨,粮商又能大赚一笔。”
禽奇附和:“先前国仓坊推行石磨,粮商便获益颇丰。如今看来,定然又是国仓坊之策。”
姬宫湦却慢悠悠道:“据本公子所知,此事与国仓坊无关。”
麋恚见过公子晨陪同太仓姬綦,自然不会对此有所怀疑。
“那便奇怪了!坊间传闻,国仓坊储粮并不多,若是引发哄抢,纸币便形同废物。”
姬宫湦道:“尔等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
麋恚与禽奇异口同声:“何为其二?”
姬宫湦也不遮掩:“粮商手中亦有不少纸币,若纸币沦为废物,其等亦损失惨重。”
麋恚很快反应过来。
“莫非有粮商故意而为之,谋求短期之利后,便又会将粮价降下来?”
姬宫湦道:“家资能以粮筑屋者,屈指可数也。”
麋恚与禽奇恍然。
这便类似于新奇之物,本就是一小群人在彼此哄抬市价。
等到无人再入场,新奇之物便会无人问津。
此前不久,东市便冒出一种无名果干。
因其卖相极佳,而且芳香独特,很快便引来众人哄抢。
结果次日便有蜀人戳穿,那是蜀国特有牛虱子果烘干而成。
因其味道酸涩,鲜有人问津,牲畜亦不食。
不少人品尝过后,确实酸涩异常,当即将其仍入厕坑之中。
麋恚突然发出感叹。
“如今天子置东郭工业区,虽有皮货园,却限于裁缝皮衣皮靴,吾等贩鹿商贾又与其失之交臂。”
禽奇亦感慨良多。
“吾等布帛商亦是如此。”
看似吐槽,实则在怂恿。
姬宫湦自然深谙其意:“据本公子所知,天子已将目光对准西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