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中。
只有一丝阳光照射进来。
在干草堆中的人,睁开双眼,他的眼前已是一片迷蒙。
他的脸上,已有一条清晰的泪痕,在乌黑的脸上是如此醒目。
他流泪了!
泪水无声。
也不知无声哭了多久。
他费尽力气,用尽全力向前爬起。
一步一步。
终于够到那个瓷瓶。
左右无声,万籁俱静。
就连老鼠也回去睡觉了吧。
在这个阴暗浑浊的牢房之中,他轻轻的呜咽出声。
他拔掉瓶盖。
擦擦眼中的泪水,轻轻对着朱允通最后远去的方向,轻轻开口。
“父王临终之时,提到常氏,提到大哥,他说亏欠他们良多,是该过去陪他们了。”
在这悄无人声的牢狱之中。
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他才回答刚刚朱允通问出的问题。
“父王......还令我,令我好生照顾幼弟幼妹,万不可...万不可让人欺负了去!”
说着,他的眼前再次一片氤氲。
他好像看到父王微笑着,让他不要气馁不要痛心,一切有他,一切会好起来的。
“允炆,过来吧!父王会永远保护的。”
眼前的父王还是那样慈祥,令人信服。
他微笑着,点点头。
喉头哽咽不已。
泪水一点点砸落在干草上。
他的一生,他的一生!为何会是这般?!
下一世他绝对,不要这般过了!
心中念头闪过,手中却是一把将瓷瓶中的液体,倒进口中。
使力摇晃一番,一滴不剩的倒进口中。
随后,他好像看到大哥的身影在喊他玩耍,看到常氏板着脸不说话,看着父王对着他微笑。
世界,一片黑暗。
......
狱中的建文侯,没了。
当太子朱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慕然顿住。
手中举起的奏折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放不下去。
良久,他才挥挥手,示意禀报的詹微退下。
又将看过的奏折放到右侧,抬起头看看升起的太阳。
实在没有心情再批阅下去。
深深的叹口气,站起身。
“皇姐.....孤心中不痛快,咱出宫走走吧!”
回京不过几日,却不得一天空闲。
和朱元璋深谈一番,又雷厉风行将所有京中要犯问罪定罪,后续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大权在握,也意味着诸事在你,想要悠闲舒坦的度过一生,不可能了。
“那就出去走走,说起来你三年离京,好像也还没好生看看京城的变化。”
南康公主朱虹摇也合上一封奏本,站起身,微笑回应。
再看她的桌子上,也堆放着满满的奏本。
两人如今还处在交接政务中,确实也忙得很。
当两人好整以暇,换好一身出门的衣衫,正要外出之际。
却遇到一身黑衣,左臂白带的徐妙锦!
三人站在金水河的两端,隔河相望。
时光倒转,乾坤挪移。
这一刻,朱权忽然想到许许多多的从前。
“姓徐的!看我打的你满地找牙!”
“小子!叫姐姐听到没有,叫姐姐!”
“偏不叫!姓徐的,你都没有家吗,怎么天天跑姐姐这里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一见面就掐架,先坐下来吃饭,寒冬腊月,再过一会饭菜都凉透了!”
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飘过。
他的童年,或者说,他孤独无比的这一世,是在姐姐和徐妙锦的陪伴下过来的。
他们二人组成他生活的全部,也将一个不合群的现代人,在日积月累的关切中,变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大明人!
变成皇十七子朱权,皇姐的弟弟,徐妙锦的好友。
思绪飘远的时候,徐妙锦也来到两人身边。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只见她眉宇间笼罩着沉重的伤痛,脸色发白。
“妙锦!没有外人的时候就不需要这些虚礼了。”
朱权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轻声开口。
徐家的事情他已清楚,若是徐增寿还活着,他倒是能看在妙锦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可那人已死,悲剧已经酿成,对于混乱的徐家他也没有办法。
“谢殿下!”
“末将家事已经料理完毕,特来销假。”
她面容上冰冷还是丝毫未减,硬邦邦的开口。
“嗯。我们要去宫外走一趟,妙锦随我们一起吧!”
南康公主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温言道。
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气,徐妙锦的手却是有些冰冷,完全不似以往火热的温度。
“是!”
徐妙锦低头领命。
“姓徐的!”
“你...人各有志,奈何不得,你二哥求仁得仁,他想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差点成功。
我们每个人都在追求自己的道路上前进,若是你和本王身死在这场靖难之中!
本王也绝不遗憾!”
朱权深吸一口,手扶着金水河畔的栏杆,轻轻叹息一口。
“人生匆匆几十载,王侯将相也罢,金戈铁马也罢,追求的也只不过是痛痛快快的过这一生!
你应该知道,你二哥做了自己想做的,虽然结果不佳,可过程无憾!
而无憾则足以!
其他一切成败是非不足道也!”
朱权转过身,深深地看着她。
徐妙锦是他年少时的朋友,又是跟随他就藩,在大宁府的几场战役之中,一同成长起来的伙伴。
他不想要她一直这么消沉下去。
也用着自己不那么精妙的话语安慰着她。
希望她尽快振作起来啊!
而且,当前正是新旧交替之际,许多伟大的举措都要从现在开始制定政策出发。
在这个紧要的时刻,他想要她不要脱离朝政太久。
“殿下.....”
感受到朱权的关心,她涩声叫唤一声。
道理都明白,可是心中的悲痛还是无法纾解。
那不是别人,是从小对她最好的二哥。
“妙锦!有我们在的!不要想那些,今日就和我们一同走走,放松一番吧。”
南康公主一向清冷的脸上,闪过心疼。
她也不理弟弟,拉着徐妙锦当先朝宫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