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载酒同放彩舟行
作者:拾遗一丁   尘途雕弓落最新章节     
    直到风鸣领着两名禁兵进入门洞,这两人才做出反应,一个还想转身去找兵刃,就被禁兵一箭射倒,这才惊醒两个士卒转身就想扑过来,风鸣挺枪刺倒一个抄着酒葫芦的,另一个赤手空拳的立刻酒醒了,倒是很识时务的顺势跪了下来,还不等禁兵再动手,其余几个酒鬼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喝懵了,十余个人跪了一圈,甚至连个敢高声叫唤的都没有。
    这时候就看出衙役的专业性了,这几个差人无论武艺如何,捆人的本事都是一流的,无论绳索还是腰带,都能将人捆绑的结结实实,还都打了绳结勒住了一个个的口舌,而这些士卒配合的十分默契,便是集市里的猪羊都没这般听话。
    门洞外的禁兵得到风鸣信号立刻掏出竹笛有节奏的吹了三响,随着风鸣他们打开城门,城头上已经杀声四起,楼上楼下配合的毫无破绽。
    风鸣领着人才登上城头,只看那军使已经收刀入鞘,几个押官已经督促手下人收拢斩获了,这里少说也有一个都的士卒,便是不满编也是八十余个禁兵,只看瓮城跪了一圈战俘,少说也有六十余人,这些禁兵战力与战心相较于上四军差距实在太大,那军使也是恨恨啐了一口,
    “直娘贼,这等孬货也配称禁军,才砍翻几个领头的,就都成了软脚猢狲,跪的倒是麻利!”
    旁边一个将虞候则恭维道,
    “那也是他们中间有明白人,高喊着捧日军到了,这才把其他人吓瘫了,这些人跟着赚些脏钱也就罢了,若是和咱们动刀子,那就是祸及三代的罪过,这些汉子油滑惯了,如何不知道取舍?只看您抄着刀子过来,喊得出爷爷饶命,才是出路!”
    风鸣则将情形简单与这军使说了,这军使当即就有了决断,
    “勾当的安排甚是妥当,只是咱们还有两件事要安排,等两处火起,咱们还要从城墙上往东门压过去再逼他们一下,然后便是发挥咱们骑兵的强项,咱们迂回过去,等他们逃出东门,一个冲阵就荡平了!”
    风鸣并无异议,等着打开东门外门,营丘栿领着五十名禁兵急匆匆赶了进来,两边略作勾兑就定了方略。
    只看南门燃起火炬,数息之后,城东北方向也是火光突现,然后便是东门方向乱了起来,至于西门、北门也有了动静。
    这资深军使领着四十名重甲禁兵往东门杀去,营丘栿领着二十名禁兵坚守于此,谨防西门方向的兵马抢夺南门,另有一名副兵马使领着十五名禁兵会合衙役与厢兵前往谯楼方向布防,严防北门方向兵马驰援。
    至于联系礼推官与另一位副兵马使的,乃是那使铁尺的名唤文清的衙役自告奋勇前往,那两个使棍的好手,名唤祥风、虞明的,也都一起跟着。
    风鸣则与另一名军使领着剩余一个都的重甲骑兵开始往城东驰击,永义城乃是小城,从南门到达城东其实也不过三四里。
    而事态的发展正如他们所料,一刻钟后永义城东门大开,随之而来的乃是一片慌乱,几百个身披红袄的士卒哪里是丢盔弃甲,大多手上能有个兵刃就算是从容不迫了,许多乃是双手空空,都跟着十余辆马车以及百余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女狂奔。
    阵前风鸣便如先锋将一般,听从这军使调遣,这军使也得以专心指挥。此时东边已经放亮,晨曦金辉渐起,二三里外也能将贼众情形一览无余,眼看着贼人一团混乱,这军使却并不着急冲上去,而是仔细研判,直到贼人又往东面跑了一里多地,这才命令旗手们举旗,令节级们传递军令,
    “只管快马跟上去,驱驰他们往东面跑,倒要看看他们几时脱力!”
    一百余匹骏马承载着勇士们就是这么不疾不徐的尾随在贼人身后,相距从三四里逐渐接近至一二里,单排的骑兵丝毫不减雷霆之威,眼看着被追上的乱军,只要是敢于转身迎战的,便是被长枪扎透的下场,丈八长枪哪里是乱军手里的六尺短枪所能比拟的,面对乱军,骑手只是将长枪的枪头拍在他们身上,然后借着马力就能将他们撞出去丈余,而长枪的韧性反而让骑手借着回力又甩向下一个敌人。
    让军使意外的是本以为风鸣是个绣花枕头,一路上的经历虽然让他收起了轻视之念,但心里也认为风鸣不过是些江湖侠士的手段,但是当风鸣也换上了丈八长枪,只看他的一招一式,分明是骑兵中的好手。
    风鸣这一路不只是枪枪以力借力从容不迫的击倒贼军,对于跪倒在地求饶的,又能娴熟驱使战马稳稳避开,做到不枉不纵,只是这份沉静,那便是军中老卒的本色。
    又追了一阵,军使突然举起长枪,身旁旗手急忙擎旗摇摆,所有骑兵即刻开始减缓马速,百余步便都停了下来。
    风鸣贴到跟前,小心问道,
    “军使,何故停了下来?”
    军使拿着长枪往东面一指,
    “贼人有援兵接应!”
    风鸣这才往东面仔细观望,他本来是视力超绝之人,只是东面朝阳金辉漫荡,本能的避免了往东面直视,如今再看,果然贼人队伍最前面的马车似乎也在减速,再往东面甚嚣尘上,一支兵马赶了过来。
    “也是骑兵吗?”
    听了风鸣这般说,军使摇了摇头,
    “估计只有十余匹马,前后牵扯这么长,只怕中间都是骡子,在后面是步卒,看来是东面巡海的兵马前来接应!”
    “那我们怎么处置?”
    “郎君,咱们这便该收网了,若是他们一路跑下去咱们也实在无趣,如此这般才是用咱们的铁槌把这些鸟人的蛋黄砸出来的好时机!”
    百余骑兵又仔细收拾了甲胄,还给战马用了几把干豆子,然后等着贼人开始汇集时,这边已经不再保留马力,快步而上,转而急趋扑了过去,这精兵铁骑的马蹄阵阵犹如惊雷一般撼动人心。
    风鸣本以为最开始的冲锋,轻松地好似开水滚豆腐一般,但只怕越往前面冲锋,阻力也应该逐渐加大了。
    可是他低估了重甲骑兵冲锋对于这些已经挤作一团没了阵型的步卒威慑力,也高估了没有有效组织起来的步卒那脆弱的战心。
    当骑兵都呈楔形冲阵时,一切简单的好似炎阳下蒸腾的残冰,对于重甲骑手最大的威胁乃是慌不择路的四散逃亡如耗子一般的乱军,当开始有战马因为撞击了太多溃兵而止步时,军使开始下令,换了弓矢开始分成两列穿插射杀贼军。
    不同于贼军的惊慌失措,即便是面对千百人的乱局,两队骑兵也是有的放矢,小稍弓的速射使得骑兵可以从容不断的将箭矢投放在每一个显眼目标上,比如拿着武器声嘶力竭聚拢溃兵的押阵官,比如站在马车上大声咆哮指手画脚的幕僚官,更主要是打击每一个还能稳稳骑在马匹上或者持着武器准备携手稳固战线的精锐,即便骑弓的威力不足以一击致命,但是一息数箭的射速,已经让更多人因为绝望和慌张,开始踩踏同侪甚至火并同伴,只为寻求生路。
    力竭的开始跪倒甚至趴在地上坐等最后的时刻,还有绝望痛哭流涕者,失神游荡者,受伤垂死呻吟者,最后大多数人都被骑兵包抄、分割、驱赶,直到已经都跪坐着麻木等死时候,战斗也就结束了。
    这一切都看在赶来支援的临时拼凑队伍的眼里,除了许多人惊骇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有没能赶上战斗的另一个骑兵都满脸带着遗憾和不忿。
    两个军使碰在一起,那资深军使也是埋怨道对方吃了独食。
    剩下的就是收拾残局,等到将虞候领人拎着七八个首级过来,意味着永义城的隐患已经尽数翦除了。
    正当所有人打扫战场时,一小队斥候转了回来,他们传递的消息是,一路追到东面沿海小港,除了港口中有三四艘中型海船,但是远处海面上还有两艘大船靠了过来。
    两个军使顿时来了精神,留下五十个骑兵配合押阵,其余的又跨马往东而来,又留下了让永义城惊诧的评价,分明是已经大战一夜,如何还有这般战力?
    留下的骑兵闻听之后只是面露鄙夷之色,这算哪门子大战,还不如营中弟兄们彼此切磋来的痛快。
    海面上确实有两条大型海船,而四艘中型海船虽然已经起锚,却逡巡海边并不远去,再看这几艘海船的动静,分明有些惊惶不知所措。
    众人还在犹疑时,风鸣却放下心来,那两艘大海船便是不看那号旗中镌刻的飞鲸,也认得这船乃是自己乘坐过得,正是仝霁云的座船。
    “诸位,不必担心这几个海客敢横生是非,远处的乃是仝家船队,”
    风鸣又询问,
    “可有信得过懂旗号沟通的,去灯楼发消息,就说风家大郎在此迎接仝家豪杰!”
    那察月自告奋勇,毕竟是海上讨生活的,有些伎俩在身也是此人的本事。
    忙到了午时,两艘大船才靠港,至于四艘海船则是乖乖的留在港内,还下了锚,丝毫不敢有轻举妄动,这几个算是明白人,知晓即便这时候侥幸逃脱了,只怕天南海北也逃不过仝家的追杀,不如现在认打认罚,总算能留下一口元气来。
    风鸣与营丘栿领着几个人乘坐小舟登船,还未站稳便被一人抱住,原来正是仝十一郎,旁边还有仝商陪着,这才明白为何能在这里相逢。
    原来这仝商离开茶社一刻不敢耽搁,当日申时便赶到了武宁城,与叔父面陈机宜。仝霁云听闻宗淑带来的消息,仔细一琢磨便明白宗淑话里藏着的意思,
    ’叔父,您老这回的功劳不只大而且邪门,除非您放开胆子漫天要价,否则朝廷只怕恼羞成怒,但如此一来也就意味着彼此两清,一拍两散了。‘
    仝霁云这么理解也是与宗放相处久了,况且他只是为人粗犷,更不如说他是用这副彪悍之气来欺瞒旁人罢了,实际乃是个颖悟绝伦之人,故而明白了宗淑的潜台词。
    看着侄儿一脸兴奋模样,他也是无奈摇头,自家这些后生实在让人发愁,而他虽然看出来宗淑的意思,身边却也没个能商量的,而仝霁云却也没个好主意。
    说起来他既然明白了宗淑的本意却又为何没个准主意呢?这便是人生格局所限,譬如按着江湖手段,几乎兵不血刃便拿下了武宁城,自己不仅没做赔本买卖还大赚了一笔,但是再往上面迈几个台阶看问题,仝霁云却不知道如何下脚,如今城已经帮着夺回来了,该杀的也都凉透了,生米煮成熟饭哪里还能退回来,再者当着许多江湖人物与地方豪绅,仝霁云碍着面子也不甘心做小,正在踌躇间,却见小儿子十一郎在眼前晃悠。
    “小猢狲,不让你乱爬惹祸,却也莫要在某面前晃悠,惹得人心烦!”
    “爹爹,你可是我亲爹,哪有如此不待见儿子的!”
    “你们但凡能让我少操心便谢天谢地了,莫要烦我,正经事更是指望不上你们!”
    “爹爹可是因为四哥哥带回来三郎的口信而心烦?”
    “这等事便是知晓了也莫要传扬出去!”
    十一郎一屁股坐在仝霁云对面,忿忿的说道,
    “怎么说,我也是与三郎他们一起闯出来的,哪里还不晓得孰轻孰重!”
    仝霁云不怒反笑,
    “小猢狲,从你嘴里能蹦出这么个道理也是难得了!”
    “这才哪到哪!也就是四哥哥把这话当做好话,分明是三郎来示警给咱们,爹爹你可别听不来好赖话!”
    “呸,哪里轮到儿子教训老子了,”
    仝霁云猛然一惊,坐起身来,
    “你倒是三郎身上的虱子,把他的意思到听得明白!”
    “原来父亲也听出来了,这些时日我们朝夕相处,许多时候这话都是转着圈说才放心,如何听不出来三郎的意思,况且三郎不是把话也挑明了吗?”
    “你倒说说看!”
    “三郎就是让咱们把功劳做到大处,才能与朝廷有话好说!”
    “还把功劳做大,现在咱们的功劳不就够大了?”
    十一郎这才急起来,
    “原来爹爹还没想通此事?”
    看着老爹难得认真听自己说话,十一郎索性把话摊开来,
    “前日便劝爹爹莫要按着江湖路数行事,咱们只管装傻充楞,到时候动手也是不得已为之,你却一巴掌便将我拍到一旁,今日若是还不决断,那真是只有原路退回去了!”
    “你少蹬鼻子上脸,就说说三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武宁城的功劳咱们必须让出去,然后找个咱们应该立功的地方发力!”
    “前面的意思我明白,这后面一句倒是让我糊涂了!”
    仝十一郎十分兴奋,眼看着父亲重视起来自己的话,继续说道,
    “我这话是说咱们立功大小便该是朝廷认为咱们应该立功的大小!”
    “你搁这逗闷子呢?”
    十一郎越说越急,更是不知如何组织语言了,仝霁云反而是哈哈大笑起来,传来身边人
    “去与那管事儿的官儿明言,咱们没兴趣贪功,江湖人只在乎财货,这缴获抄家所得在让给咱们一成,咱们今日便退出城去,所有功劳都算他头上!”
    又对另一人吩咐道,
    “今晚便起锚出海,咱们便往南面巡查,看看可有不怕死接应贼人出海的海商,索性拿他们作投名状!”
    众人散了,这十一郎才明白父亲已经明白该如何做了,仝霁云则是点拨他,
    “心思到了,只是口舌本事还没到!你爹爹我十八岁抢来第一条海船,看你的出息,十六岁时能不能领着一条船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