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前川看向前方两个手术台,紧抿着唇。
左侧手术台上干干净净。而右侧一片血污的台面上还躺着具干瘪得只剩皮包骨头的尸体。
那完全看不出人形的躯体,被医疗器械强行撑开胸膛暴露在空气中,被锯断的肋骨整齐交错,内里却是一片空荡荡。
那个姑且叫做人的东西,没了心脏。
凌上将没有失忆,手术之前他清楚记得,自己被子弹打中,穿心而过。放下手,横亘在胸口的伤疤像条简笔蜈蚣,丑陋却又真实。
看着少年欲言又止的苦恼神情,凌上将抬手按住他上翘的一缕发丝轻轻抚顺。想告诉这个乖巧的少年不用苦恼怎么回答。
他已经明白了。
“砰!”
医疗柜打开,孙正艰难地从里面爬出来,抬头双眼放光。
“凌上将您醒了?可真是谢天谢地!有您在,我们就放心多了。也不枉费我们一番辛苦。要控制住那个怪物可不容易啊!我可是……”
对于这个冲到自己面前唾沫横飞的人,凌上将没有给予丝毫耐心,径直越过他走向右侧手术台。
他动作小心谨慎,将上面的那具遗体轻轻放到地上。
面对凌上将的无视,孙正不觉得尴尬。跟在人屁股后面唠叨个不停,见到他这番举动孙正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制止,却又不敢上前。
“别!哎……上将,您别碰这个脏东西,全是血还有病毒,小心别被感染了。”
没有理会那人的聒噪,凌上将单膝跪地解下自己的军装外套,盖在了这具遗体上,深深鞠了一躬。
做完这一切,他回视身后的人,眼中仿佛结了层冰霜要将人冻杀。
“谢谢这位先生的好意提醒。但是,如果你再出言侮辱我的救命恩人。就不要怪我无礼了。”
一句话成功地让跟屁虫远远躲开,耳根总算清净了许多。
强森看不惯这般惺惺作态,虽然不想与关键npc发生冲突,但就那么认怂岂不是很没面子。他顺着娇娇的话说。
“老太婆反正要死,不如死得有用些。这么处置大家应该没有意见吧?”
事关自己的性命,娇娇自然不可能反对。
角落里,抱着孩子的女人依旧低头沉默,
孙正连忙摆手,“没意见!没意见!那可是医生研究出来的治疗方案。”
而最该有发言权的医生此刻已经肝脑涂地了,字面意思那种。
“我不同意。这个方法或许本身就是错的。你们是如何判断的正义?”
看透游戏本质的萧前川挑明了对游戏任务的质疑,但在场玩家没有一个人将他的话听进去。
先前还云里雾里的夫妻俩听了孙正方才的絮叨此刻也已经明白。
那个女孩没有疯,但却比疯子更可怕。
娇娇俏俏一个小女娃,为了自己要去挖别人的心。她那阴冷如毒蛇的贪婪目光,令云姨彻骨心寒。
自己的生死,却要由一群不相干的人来决定。这是什么道理?
“我……我不想死。可我也知道没办法。我看这姑娘伤在侧腹,是不是只要一个肾就好了?能不能让我多活一会儿?”
牙关控制不住打颤,云姨还是哆嗦着说出了心里的想法,眼泪顺着沟壑流进嘴角,苦涩蔓延到口中淌入心间。
“我有很多话想跟风哥说,我想知道女儿有没有安全到达庇护所。手机也不知道掉哪儿了,我还想给她打个电话。我……不想现在就死。”
那种绝望又无力的感觉刺痛了萧前川脑中莫名的一根神经。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幻觉。
夏夜的池塘边,一位满头银丝的妇人唱着咿咿呀呀的戏腔,摇扇轻哄着一个孩童。眨眼她们被翻涌而出的血水淹没,挣扎间孩童从血水中冒出头。
瞬间,萧前川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他看见,那孩子长着与他一模一样的脸。
“求你们了。我就想知道我的孩子安全了吗?”
云姨的哭声猛地让萧前川清醒过来,他捂住喉咙呛咳几声,大口喘息起来。
“萧老师,你没事吧?”
摆手谢绝了孙正递来的水,萧前川连忙摸向自己的口袋。
可一通翻找,他这才想起这身衣服不是自己的,手机并不在身上。
凌上将回头见到少年耷拉下来的眉眼,懊恼的神情浮现在他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字。
不开心!
像被抛弃的动物幼崽,急需安抚。
“你在找这个吗?”
注意到男人朝自己走来,萧前川心想这人还算上道。
他抬头满眼惊喜,道了声谢便借花献佛将手机递给了云姨。
千恩万谢后,夫妻俩耳朵贴在一起拨通了号码。
“嘟……嘟……嘟……”
单调的音节机械重复,久久没有人接听。
风叔偏头在妻子额角落下一吻,“别担心!可能直升机噪音太大媛媛没听见,我们再打一遍。”
云姨满眼忧愁,还是忍着泪点头,一遍遍重播号码。
时间一点点过去,夫妻俩的心也越来越凉。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萧前川突然的一句话,瞬间吓得孙正跳到凌上将身后,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娇娇紧紧捂住伤口,直往手术台后面缩。
“什么声音?”强森也飞快填装子弹。
萧前川:“好像是从门外传来的。”
偏头侧耳,凌上将神情严肃,仔细聆听片刻,转过头正对上少年那双黑亮的眸子。
“是歌声?”
“是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