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英听苏鹏说话句句在理,而且句句绵里带针,说在他的痛处,说得他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就露出狰狞面目说道:“老家伙,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言好语对你讲,你却听不进,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我今天不拿点厉害给你瞧,你不知道锅儿是铁铸的。”
蒋英转过身对身边的两个小头目说道:“来人啦!把苏家庄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通通赶到这里来,同时派一百人把苏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我搜一遍,找出所有房产契约,田地契约,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契约,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不一会儿,苏家男女老少,其中有苏夫人、二夫人、苏小姐、苏少爷、管家、使女、丫环、长工、家丁,甚至老师、两个裁缝密密麻麻站在大门外。苏夫人和苏小姐忙站到苏老爷身边。苏夫人问道:“老爷,出了什么事?”
苏老爷说道:“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今天,不知从哪里钻出一个什么杭州总兵蒋英蒋大人,一无公文,二无印信,就要来收购我们的田地、山林、房屋、渔船……等所有家产,一不谈价钱,二不给银两,就要我们交契约、房约。我还没有见过有这样收购的。”
苏夫人愤愤不平地说:“这明摆着是白要,是强要,霸占。收购也要看我们愿不愿意,不给银子算什么收购?这明摆着是明抢嘛。”
蒋英手里拿着马鞭走到夫人面前说道:“夫人,我想你是搞错了,所谓征收,就是朝廷要收回之意,是没有价钱讲的,是无条件的,也就是说,是无银子给你们的。”
苏小姐针锋相对地说:“那你们就和土匪、山贼、湖盗一样,白拿了。”
蒋英转过身来走到苏小姐跟前,眨眨一双老鼠眼说道:“啧,啧,啧!漂亮的小姐,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这世道就是这个样,穿起朝服就是官,脱了朝服就是匪,白天是官,晚上是匪,自古就是官匪一家。”
苏小姐说道:“所以,你蒋大人更直接,大白天,光天化日之下,穿着朝服公开当匪。”
蒋英听了,并不生气,而且坦然地说:“小姐,你不但漂亮,而且聪明,一语道破了天机,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嘛。”
“你是杭州知府,杭州自古是人间天堂,那里地肥水美,物产丰富,那里有的是田地、房屋、商店、钱庄、当铺够你抢的,大户人家何止千万,难道被你抢完了?你不去抢那些大户人家,却跑到我们湖州这个偏野小县,我们这些小家小户的有什么好抢的?你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杭州还不够你抢却跑到这里来祸害我们湖州百姓。你要多少你才满足?”苏小姐说道。
蒋英直截了当地说:“小姐,在这个金钱万能的世道里,谁也不会傻到嫌自己的银子多了。银子这个东西,白花花的,这是个好东西,人见人爱,所谓:千里来当官,为的是金钱。小姐,这里面的道理深奥得很,我不跟你多说了。”
苏小姐白了他一眼,鄙夷地说:“你在杭州当官,却跑在湖州来胡作非为,难道你不怕我们到湖州知府衙门去告你吗?”
“谁?你说的是张天麟那个软蛋?到他那里去告我?”蒋英振振有词地说道:“漂亮的小姐,我看你太天真了,太幼稚了。难道你没听说过‘官官相卫’这句话吗?我就实话告诉你,别说你告到湖州,你就告到平江吴王张士诚那里,也没有用。吴王的兄弟、儿子、女婿、干儿子,他们抢占的民田还少吗?我和他们比较起来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我现在就明说了吧,就算我把湖州的田地抢光,他们也不会吭一声的。小姐,你既然说到我为什么不抢杭州而跑到你们这里来抢湖州,那是一,杭州山多田地少,像你爹这样一家就有上千家佃户的大户人家不多,第二,抢自己管辖的地方是是非,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叫什么‘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鸟不打窝下食’,谁叫你爹买这么一大片田地?我实话对你说吧,就算我不来抢,早晚也会被他人抢去。话,我已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姐,我不想再和你磨嘴皮子了。今天你爹只要把各种房屋、田地的契约交给我,我可以饶你们全家不死,只要你们把房地产契约给我,你们全家可继续住在这里,所收的田租地租我们对半平分,你们得的已经不少了,如果——”
这时,一个小头目跑来说道:“报告蒋总兵,契约没找到。”
蒋英听了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于你们全家的安全,我就无法保证了。你们好好想想,你们是要契约,还是要人?”
蒋英说完就把手上的马鞭在旁边的系马石上打得叭叭直响。
苏老爷听了叹了一口气说道:“蒋大人,实话对你说了吧,你来得太晚了,湖州张天麟大人一月前带了三百人来我家把我一千多船,征去作军用,说是为了打朱元璋,上面要征用所有渔船,等打了胜仗再给我进行结算,他还拿了一张告示,所有田地按一百两纹银一亩收购,当时就银契两清。谁知我把一百万两的银票拿到湖州钱庄去兑现,才是一张假银票!气得我吐血。我后来找他论理,他没有办法只给我一张两万两的银票,说其余的银子在打了胜仗以后再给我。你今天来拿房地产契约,我就无法给你,如果你真要,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向张天麟要。”
“你说的事是真的?”蒋英说道。
“千真万确。”苏大爷认真地说,“不信我先给你看证据。”
“什么证据?”蒋英问道。
“就是租借船只的借据。唉,反正一打仗就老百姓遭殃。我一千多只渔船,被征用去打仗去了,这个仗谁知能不能打赢?”苏老爷叹了口气说。
蒋英听了半信半疑地说:“好,去两个人跟苏老爷去取证据。”苏老爷带着两个兵到屋里来取了张天麟给苏老爷写的征用船只征用条,然后来到蒋英坐的椅子前,将征用条递与蒋英看,蒋英看了一阵说道,“这只能说明船被征用了,没有说契约被他拿走。”
“契约是用一张假银票骗走的。”苏老太爷说道。
“假银票呢?”蒋英问。
“留这有何用?一张废纸。”苏老爷说。
蒋英听了,半信半疑地说道:“好,我暂时相信你一次,走,我们马上到湖州衙门去问张天麟,如果你说的是假话,那我就对你们不客气了。你好好想一想”
蒋英在原地甩了两下鞭子回头说道:“这样也可以,田地房屋契约我可以不要,金银财宝也可以给你们,但必须有个条件,——”
蒋英走到小姐面前说道:“必须小姐你嫁给我作十二房姨太太。……”
苏小姐不屑地瞥了蒋英一眼,说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自己也不照一下镜子,像你这样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副禽兽模样,豺狼心肠的强盗,还想娶本小姐,你简直在那里做白日梦。你那副模样,简直叫人见了直恶心。”
蒋英厚着脸皮道:“小姐,你好好想想,我蒋英是丑了点,但我武艺高超,一人独坐杭州城,你只要依从了我,你就是杭州知府,总兵,钱塘侯的第十二房姨太太,你今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好多人想得到这位置也得不到。”
苏小姐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个杭州知府、总兵、钱塘侯,在我看来只不过是一坐冰山而已,你们东吴现在还剩下几座城池?除了平江、杭州、湖州外东南西北是谁占领了?周围大兵压境,你也没有多长的好日子过了。不要干尽坏事,凡事多为将来着想一下,坏事干多了会有报应的。作事要为将来留条后路。”
“小姐,你最好是不要给我谈这些,我这个人很现实,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更不相信这个世道会有什么报应,你看这个世道那些好人,很多都断子绝孙,那些杀人放火者,都是儿孙满堂。实话对你说吧,我就是什么坏事都干的人,我接了十多个老婆,儿子生五六个,我还不是活得很滋润。算了,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苏老太爷,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的女儿又不肯嫁给我,你又不把契约给我,你今天总不能叫我人财两空吧?”蒋英瞪着眼睛说。
苏庄主说道“我的田地房屋契约真的在张天麟手里,证据你也看了,你要怎么才相信嘛?我们一起去问问张天麟知府吧!”
“好,那我们现在就去问。”蒋英对身旁一个小头目说道:“给一匹马让苏老头骑,另派二十个人骑上马和我一道进城去,我去问问张天麟,怎么说话不算话?原来说好了的苏家田地房屋的契约由我来收,他怎么说话不算话,这家伙他要这样干,我就要收拾他。”
蒋英跳上马背对部下说道:“这里离湖州衙门也不太远,我们去去就回来,你们两个在这儿把所有人看好,不要走了一个人,我一会就回来。特别是那个小姐给我看好,谁也不准碰她一根毫毛,违令者杀无赦!”
他又转脸对苏大爷说道:“苏庄主,你考虑好,如果说你骗了我,这一趟白跑了,你来的什么缓兵之计,那回来你就别想活命。”
苏大爷回答道:“见到了张天麟你自然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老爷骑上马看了夫人、女儿、儿子一眼说道:“你们找几个凳子坐好,我一会就回来。”
夫人对苏老爷说道:“老爷,你万事多加小心,早去早回。”
苏老爷骑着马,带着蒋英等二十多个人朝湖州而去。苏老太爷走了几步,勒马回头来看一下家人,家人也向他挥手告别,一直到转过竹林才策马快步而去。
这天,湖州城气氛有些异样,一打听才听人说,徐达常遇春的队伍兵进太湖,直向湖州打来,这时城里巡城的士兵明显比往日多了,苏老爷见侧面一条街上来了一队巡城兵士,他赶紧对蒋英说道:“蒋大人,现在我还不知道张知府在家里还是在府衙,那个巡逻兵队长我认识,我想问他张知府现在哪里,你们在这儿等一下好吗?”
蒋英也没有多想,就点了一下头。苏鹏大爷骑马来到巡逻兵队伍前,苏鹏赶快对巡逻队队长说:“邱队长,快,快去抓土匪、奸细,就是那二十多个人全是土匪,他们共有二百来人,把我苏家庄的全家抓起来了,要抢我家的银子,现在他们二十多个人就是押我进城,到钱庄去取银子的,邱队长,你们快去抓住他们,一个人我赏银五十两,那个穿盔甲的瘦猴,你们只要杀死或抓住他,我苏鹏赏银三千两。快,兄弟们,去抓土匪呀!……”
那个队长正好认识苏鹏,一听苏鹏这么一说,就对巡逻兵喊道:“兄弟们,这是财主苏老爷,快去抓土匪呀,发财的时机来了,抓住那个穿盔甲的,赏银三千两,其他的人一个五十两,快!……”
巡逻兵听了,一齐向蒋英涌过来,大声吼道:“抓住这群土匪,杀死这群土匪,苏老爷有奖!……”
连蒋英没料到,在湖州城里突然局势发生变化,蒋英赶紧说:“兄弟们,我是杭州知府,你们别误会……”
苏鹏放开喉咙大声叫道:“快,快杀那个土匪头子,哪个杀死他,我苏鹏赏银五千两,……”
大家一边和蒋英的人对杀起来,一听说赏银涨到五千两,大家都像疯了似的,围着蒋英用长枪进攻。苏大爷在一边继续吼道:“快杀呀!杀了那个匪头子,我苏鹏赏银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