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懿拿了手电筒上楼，用钥匙轻轻打开门，一眼望得到边的屋子里，霂霂正裹着被子乖乖缩在床角落里还在沉睡着。许懿开了屋子里唯一一盏暖黄色灯，轻轻坐在床脚。
    “妈妈？”
    霂霂还是被动静吵醒了，他借着灯光看见了她的背影，嗫嚅地叫唤她。
    “嗯，我在呢。”
    许懿回头看见他醒了，回应的声音很温柔很恬静。霂霂伸出手要她抱，她起身坐在他身边，霂霂撑着床面坐起来，小手立马搂着许懿的脖子趴在她的肩膀上。
    “爸爸生病好了吗？”
    许懿轻轻来回抚摸他的背，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霂霂不吵不闹地乖乖躺在床上睡觉。是许懿见过的所有小孩里最乖最乖的一个。
    “好了，但是现在是爸爸的睡觉时间。我们不可以打扰他好吗？”
    霂霂轻轻点点头，他的脸颊随着他的动作来回蹭许懿的肩胛。
    “好。”
    怀里的小孩温温热热的，抱在怀里，许懿全身都暖和了不少。就是他全身都没什么肉，抱在怀里硌得慌，许懿垂眸看着黑暗的床面，如果不是她，霂霂现在应该住在四处通风温馨的小屋子里，许懿轻轻用脸颊去蹭霂霂毛茸茸的脑袋。
    “霂霂，家里有我的照片吗？”
    霂霂叫她妈妈的事情，许懿知道多半和陈也没关系，但她还是忍不住试探。
    霂霂点点头。
    “有，爸爸晚上偷看妈妈的照片然后把妈妈的照片藏起来。”
    许懿算是猜中了。陈也没有主动给霂霂看过她的照片。她的心一沉，像是凋零的秋叶慢慢顺着风吹落在地上，堆积在一堆秋叶里，越来越重地被压着。喘不过气。
    “霂霂从来没告诉过我，为什么要叫我妈妈呢？”
    她轻轻拍着霂霂的背。
    可是霂霂不说话，陆相挽轻轻架着霂霂的两边胳膊把人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她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严肃笃笃。
    “霂霂，爸爸有没有说过，小孩子要诚实。”
    霂霂看着她的眼神从迷茫慢慢变得躲避，最后慢慢低下脑袋，挨着许懿手臂的手缩回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敢碰她。
    “爸爸说，霂霂不是你的孩子，因为我的妈妈已经死掉了，我知道死掉的意思就是妈妈再也看不会来看霂霂，可是霂霂想要个妈妈。阿姨对不起。”
    霂霂才三岁。死不死的，这怎么会是三岁小孩能说得出口的，她怎么了，怎么可以对一个孩子这么残忍。许懿于心不忍，她自责极了，又重新把孩子抱进自己的怀抱中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在他瘦小狭窄的肩膀里抽噎，说出的话带着颤音。
    “没关系。”
    “霂霂，以后霂霂会有妈妈的。”
    霂霂学着她的样子伸手也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
    “是你吗？”
    小孩的声音雀跃试探。
    许懿身体僵住，她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资格让霂霂这么喜欢。她架着他的胳膊轻轻慢慢地和他分开，她才对上霂霂的眼睛。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就已经满是希冀掩不住地流出来。
    许懿的两只手颤颤巍巍地去捧着他的脸颊。他的脸上没什么肉，漂亮的鹅蛋脸应该是随了他的妈妈，她要张口说出的拒绝的话太残忍了，她眼珠子左右转打量这张无辜的脸，看着这双明亮干净的眸子，张张合合嘴巴就是说不出来。
    “不是。”
    她轻轻说，她希望别吓到孩子。可孩子就是很委屈，跪直的身体一下子塌下去坐在自己的小腿上。低着头囔囔，他好不甘心。
    “那爸爸为什么有你的照片？”
    许懿捧起孩子的脸让他看着她。她微笑着看着他，语速慢慢的。
    “因为我和霂霂的爸爸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她说完，轻轻地重新把霂霂抱在怀里，让他的脑袋靠着她的肩胛。
    “以后霂霂读书了，也会交到很多很多的好朋友，会和好朋友拍很多很多的照片挂在霂霂的房间里，放在霂霂的小桌子上，也可以藏在我们霂霂最喜欢的抽屉里当做秘密。”
    “真的吗？”
    霂霂还没交过朋友，他的世界里只有医生护士阿姨，妈妈和爸爸。他立马很雀跃自己可以交到朋友。话题一下就被许懿引开。她轻轻拍着霂霂的背，歪下脑袋和他的脑袋轻轻靠在一起。
    “真的。”
    许懿慢慢咧开唇角，她在笑，因为她们霂霂以后一定配的上最好的母亲和朋友。
    “我们霂霂一定会交到很好的朋友，成为很可爱的小朋友快快乐乐地长大，以后一定有一位聪明善良的妈妈会每天牵着我们霂霂的小手放学上学，给我们霂霂做全世界最好看最好吃的午饭。”
    她说着说着，突然就红了眼眶。声音带着点抽噎。这些是霂霂早就该得到的。
    “嗯。”
    霂霂点头甜甜的应下，他眉开眼笑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许懿轻轻摸他的额角，牵着他的手让他在床上躺下，她躺在他旁边轻轻拍着他的身体给他哄睡。
    “睡吧。”
    “阿姨在这陪着你。”
    霂霂睡着之后，许懿独自在屋子里坐到了天亮。她没有丝毫的睡意，睁着眼睛看着墙壁发呆，一颗瘦弱的心脏里忧心忡忡地揣着太多事，她几乎坐在那一动不动。直到早上七八点钟孩子醒了去摇晃她，她才发现时间如同跳闸在恍然中瞬间就过去了三四个小时。
    她出门给孩子买了早餐特意嘱咐孩子在家等着爸爸回来。关上陈也家的门就已经是十点多的太阳，这里实在太偏僻，好不容易打到车回到州庄就已经下午三点。
    许懿两眼无神，脑袋微微低垂着看着路往前走，直到看到一双皮鞋拦路才抬起头。
    “太太，请吧。”
    不知不觉还有七八米就是州庄大门门口，庄一特意在这等着应该就是受了某人的指使，许懿一猜就是，她偏过头越过庄一的肩膀往里头看进去，里头距离她还远，不怎么能看得清人脸，但能看见有个人影坐在客厅的正中央。
    是贺寂州。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
    “你昨晚去哪了？”
    他的眼里压着怒气，说出来的话硬生生地掷地有声就像是裹着巨石很重。
    许懿站在客厅中央止步。
    “我的手机被偷了。”
    许懿的话说了一半，就被贺寂州愤恨地打断。她的话太平静，他的怒气她看起来全然没有放在眼里。贺寂州的脾气是立马压不住一点。
    “我问你去哪了？！”
    他手里的青瓷茶杯立刻就被他用力砸在许懿的脚边。茶水溅染许懿的大半个裙角直到腰线，许懿既没躲也没低头看过一眼，她毫无表情看着贺寂州发疯的样子，就那么站着。
    贺寂州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他要被她气疯，立马起身从台阶上的主位冲下来，三两步就站在许懿面前。他不懂许懿到底怎么做到这么冷若秋霜，现在是连嘴都张不开了。
    “你知不知道昨晚那个老女人是个老鸨？！”
    他吼什么吼。
    那老太太是个皮条客。她也是在看见屋子里的床不断在晃，偶尔里头还流露出女人缠绵的呻吟声才猜到的，她都已经及时跑走了，贺寂州还要她怎么样。许懿的眸子左右微微转打量贺寂州瞪大的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她还能听见他心跳狂跳暴躁的动静。
    他现在很不理智，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她没吃东西没睡觉十几个小时，现在很累。她要绕开他，但步子还没迈开，就被贺寂州用力拉起她的手臂拽在手里，许懿脚下失控被拉撞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