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叶云在宫楼上高喊人民万岁已经三日了。
而叶云的病情也一天天加重。
这是肯定的,萧何那一手虽然治好了叶云的心病,但是人家毕竟肉体凡胎,感冒发烧的时候还要挺着身子去楼上高喊,身体好得起来才怪呢。
不过这事讲究个有得有失,若非是萧何这一手,叶云还是处于精神内耗之中,道理其实很简单,正如大哲学家青钢影说的曾经说过。
这个世界既不白也不黑,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叶云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复杂性。
民意民心是复杂的,有人想要议和,也有人想要跟随叶云的号召继续战斗,去解放其他同胞,并不是一心跟着叶云,或者一心想要苟安的。
而叶云的工作就是居中调和。
上和万民,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就是这么个道理,把各方都照顾到,然后统一朝着一个方向走。
说起来很简单,实施起来却非常困难。
现实中很难有两全其美的法子去兼顾各方利益,必然会有损害,也必然会起争执。
且说,叶云重病,而欧罗巴的使者又至,总要出面一个国家元首,哪怕是象征意义的国家元首出去迎接一下的。
木明河便担当此任。
接见仪式完毕,正当木明河准备回后宫继续照料叶云的时候,却被坏老头子萧何叫住,其余人见状赶紧离去,偌大的办公楼只剩下一老一少二人。
“欧罗巴的使者给仁王殿下献上一件礼物。”萧何取出一个小盒子,一张金黄色雕刻着名贵花纹的卡片静静躺着:“说是等仁王殿下病好了,请仁王殿下与欧罗巴的那个索菲娅到尹河上泛舟......这个呢,就是他们为表诚意送来的礼品,说是可以屏蔽一段时间的直播,外面暂时看不到考生....”
木明河微微一怔,萧何趁着木明河发愣的时间把小盒子交到她的手上,意味深长道:“拿着吧,转交给仁王殿下,有些事情还是得遮掩一下的。”
萧何说罢匆匆而走,只留下木明河一人呆在原地好长时间,才终于反应过来其中意味,当下回到后宫早早吃饭歇息,只是不知为何,今夜格外的漫长,木明河始终难以入眠,最终披上一件衣裳出门望月。
尽管现在是冬季,宫殿内没有那么冷,而是烧了地龙。
所谓的龙,其实是古代取暖的一种方式,在很多宫殿的地下有火道,火道在地面有洞口,在外面烧火,热气通过火道传到屋内,称为地龙。
也不知望了多久,天一下子就亮了,木明河只好强打精神,回去穿好衣服,继续上朝做个吉祥物。
上朝之前还是先见了叶云一次,他的病情渐渐好转,再好好休息几日应该就好了。
而然,风云突变。
真的是风云突变,在服了药后,叶云病情居然又有几度反复,又回到了先前整日昏昏沉沉,眼睛一睁一闭一天过去的状态。
木明河渐渐惶恐,私下叫过军事统计司的房玄龄几次,后者拿人头担保绝对不是阿美丽卡在搞什么生化战对叶云下手。
这个解释非但没能让木明河宽心,反而让她更加惶恐。
看样子她应该是觉得还不如是阿美丽卡搞的鬼呢。
有句老话叫做兵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加上这个世界的科学技术比较低下,只能服用一些草药调理身体,没有特效药、抗生素什么的。
叶云病了几个月,虽然有点异常,但是修养期间搞的那些事情,懂的都懂,根本没有时间调理身体。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太正常了。
木明河利用自己作为唐系考生的召唤人的身份,一次次的行动起来。
所有的情报途径都在告诉她一件事情。
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任何人都没有问题。
卢安、常峰二人呆在偏宫里好好的,没有任何动作,中间还提着橘子、苹果探望过一次,这些橘子苹果也没有异常,木明河先吃过了。
只能叫锦衣卫在多派点人手监管。
太医院的太医们也没有什么问题,无论是药方还是修养方法,木明河虽然不懂,却让锦衣卫拿着药方子去找遍了民间医师,都说没有问题。
甚至木明河当着太医的面叫军事统计司的锦衣卫去城中药铺抓药,而后亲自在叶云的药罐子里煎熬,亲自试药。
结果还是没有任何问题,这药她吃她也困,也有乏意,没有任何异常。
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没有任何人有问题。
似乎木明河内心的恐惧就是因为所有人太正常了。
想起盒子里的那张黄色卡片,木明河再也坐不住了。
准备好一大桌饭菜的长孙无忌愕然抬头,望着这位不速之客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卢安、常峰那两个废物会趁着殿下病重不能理事,行玄武门之事?”
“正是。”
木明河回答得十分简短。
长孙无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木明河。
“就算不是玄武门之变,难免会有巫蛊之祸!”木明河一脸严肃地继续道:“这事情不可不防,还望你能早做准备。”
木明河抛下这句话便转身告辞。
全程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担心长孙无忌会怎么想。
只留下长孙无忌一个人风中凌乱。
前后脚的事情,木明河刚一出后门,诸葛亮、于谦、杜如晦等一众文臣便从前门而入。
除了萧何与房玄龄外,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房玄龄表示现在是紧张时期,军事统计司的权责太重,并且隐隐约约地有关于成吉思汗的大新闻,实在走不开。
至于萧何,这老灯一向最爱吃东西,不知为何今日也没有来。
不过只要诸葛亮和长孙无忌到场就行。
很明显这是一场私宴,为了缓和一下汉唐两派的关系。
“这小丫头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长孙无忌把一切事情都告知诸位,继续道:“这些日子是怎么了?莫非真的像是民间传说的那样有什么妖邪作祟不成?不然怎么一个个的都变了副模样,先是萧何突然发难,现在又是这个单纯的小丫头片子来这里叫嚷着说什么玄武门之变。”
“看来她是担心殿下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怕卢安、常峰趁机上位。”于谦入座当场回应道:“唐时,有个叫做张巡的死守睢阳,以七千人死守约18万叛军十月之久,其死前援军迟迟不至,其死后援军神兵天降,整个叛乱很快被平息...”
于谦说得也很明显,张巡厉害吗?
当然厉害!
如果张巡活着,等到援军到来,那无疑是战争的最大功臣。
可是如果他活着,那他就是最大功臣了!
如果他死了呢?
战争的最大功臣就不再是张巡了!
死人是无法享受胜利果实的。
那日援军迟迟不到,会不会有这一层原因呢?
“就算二位考生有不轨之心,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诸葛亮轻摇羽扇,缓缓道:“不说如何瞒过锦衣卫的眼睛,就说殿下既然已称仁王,庙堂文武、天下百姓皆从此一人,二位考生纵有此心,也绝无此力!”
“不过...”诸葛亮话锋一转继续道:“你说咱们位高权重,一点风吹草动犹如惊天震雷,寻常隐私根本遮掩不了,那小主知不知道我等来此赴宴,会不会正是因此,方才如此匆匆,说完便从后门而走?”
“难道是殿下的意思?”杜如晦恍然大悟,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不可能!叶云没这个脑子。”长孙无忌开口否定。
“就算有这个脑子,又何必让木明河来背这个黑锅?身旁不是还有个魏忠贤么?养着这个大太监不就是为了背黑锅来的么?反正他在史书上的名声已经臭了,再臭一些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既然这个小丫头都提了,咱们还是做一些准备吧。”于谦低声缓缓道:“先安排下去,若是殿下病情好转,咱们相安无事,若是殿下...那咱们直接行事,以免成朱祁镇之祸!”
看来于谦对朱祁镇的态度还是非常不好的。
除了诸葛亮外的众人点头同意,众人见诸葛亮如此表态,便抬头望向诸葛亮。
“丞相,为何...”
“咱们真的做了,倘若木明河有动作怎么办?”诸葛亮继续笑道:“木明河身居后宫,比咱们离殿下都近....”
“什么?”长孙无忌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道:“这个小丫头?怎么可能,她就是个呆子!”
“此事交于我来谋划吧。”诸葛亮起身离去,饭都没吃,众人连忙挽留,却见诸葛亮出门后上了马车往城东去了。
“丞相的府邸不是在西面吗?”杜如晦好奇发问,却被长孙无忌与于谦用眼神制止。
为啥往东走?
有事呗。
既然没有开口,就是不希望别人知道。
三人听着马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好像是往萧何府上去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去继续吃饭。
第二天一早,诸葛亮破天荒地进宫见到叶云,将左右侍卫屏退以后,与叶云言语几句便走。
随后叶云命魏忠贤去请木明河到自己的病房之中。
叶云躺在床上,木明河站在床边,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你...”叶云见对方没有主动开口,只好自己去找话题:“到底怎么了?”
木明河没有开口。
“唉,你当我锦衣卫的眼睛是瞎子吗?看不到你的行动?”叶云长叹一声:“傻木头啊,你说实话,到底要干什么?魏忠贤有密奏,说你去找过房玄龄,我去问房玄龄,他停了几秒,而后才回答说没找过,显然是你用了考生金令让他闭嘴,他不能明说,只能用搞这种小动作来提示我。”
木明河手藏在袖子底下紧紧捏着什么,依旧没有说话。
“欧罗巴使者带来的礼物也被你给截了...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咱们两个从蜀都便在一起,这些情谊总是在的吧?不说别的,就是那一日我心里不舒服,你在房间里开导我的事情,那时你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总不会是假的吧?”
“是真的!”木明河眼泪伴随着声音而出,直接跌坐到地上,随后颤抖着双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红色的纸钱:“这是我给你洗衣服的时候捡到的...”
叶云见到那张纸币,面色一呆,支支吾吾道:“这是...这是我胡乱弄的...”
“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骗我!”木明河再次爆发,奋力嘶吼道:
“纸张、雕版、油墨、序列号、切割割口,甚至这张纸币能过得了验钞机!”
“市面上根本没有这样的纸币,而这纸币雕版的精美程度,分明只有国家机器的力量才能造得出来!便是造假的,也得仿已有的模具雕版,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凭空创造出一个这样的精美的全新雕版?而且这纸币上的人究竟是谁?能被印在货币上的,必定是个历史伟人!可龙国从来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伟人!”
“我...”叶云一时无言,傻木头说得没错,凭空造出这么一种全新的货币,不说别的,单说精美的模具,所耗费都是十分巨大的,寻常造假,也是仿着已经有的货币雕版,不会去造一个新的。
因为造一个新的造价昂贵不说,还没有啥用。
谁会闲得没事去造一个完全不能使用的货币呢?
只听得木明河继续道:
“龙国上下历史知识都被扭曲,为何独你没事?难道是全球高考这个系统出现了什么漏洞吗?把你这个龙国人给漏了?”
“我确实是你想的那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木明河脸上挂着泪珠,当着叶云的面又拿出那张金色卡片。
“可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你出名之后,个人履历被查了个遍。以前你是孤儿,也是感冒高烧,几个月后就突然换了个人....我...我实在不敢想,万一....万一...万一你又走了,到底该怎么办?龙国又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咱们两个从蜀都开始,一直到现在,努力地把龙国从灭亡边缘拉了回来,难道就要让给一个不认识的人?这可都是你带着关将军、诸葛丞相、萧大人、长孙无忌还有我数次出生如此,一步步拼来的!”
“不会...不会...”叶云心里忽然一暖,这丫头是在担心自己哪天忽然再穿越回去,看到木明河哭得越来越凶,只能转移注意聊起其他的话题。
“不说别的,现在龙国局面已经打开了,不会再有国破家亡的日子了。”
“嗯...”木明河一边抹眼泪,一边回应。
“哭什么嘛,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叶云无奈,只能强行撑着身体下床,抿一下嘴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a上去,揽木明河入怀,柔声道: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我感冒真的快好了,只是感冒药一般都会有这种副作用的,吃了犯困,你既然觉得不好,我就不吃了,让魏忠贤传令太医换个方子好不好?”
“嗯...”木明河委屈点头。
“你给我说实话。”叶云轻抚木明河的秀发。
“若我真的换了个人,你会怎么做?”
木明河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巫蛊娃娃,叶云见此突然失笑。
“巫蛊之祸啊,你是不是要挖个坑,把娃娃埋了,然后逼外面的几位丞相、将军、锦衣卫去查此事,借机逼反二位考生,再趁机把我弄死?考生火并,叶云暴死,听起来多么顺耳!”
“嗯...”木明河更加委屈了。
“既然这样你以后就睡我屋里吧,每天早上我都说一遍我还是我,我没换人,省的你担心如何?”叶云这时候突然起了调戏良家妇女的邪恶之心,指着床道:“打地铺还麻烦,不如以后你就睡在这里吧?”
木明河当场呆立。
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转折也太大了些。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
“不要怕,咱俩一起走了这么久,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呢?”
叶云忽然松开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道:
“从房玄龄的反应上来看,服从考生命令还是大于个人意志的,尽管他再怎么不愿意,还是没有对我明说,既然你能这样,那卢安、常峰二人也会如此,还是有危险的。锦衣卫还缺个总指挥使,你拿着这个令牌去找魏忠贤,以后北镇抚司和军事统计司是你的了。”
木明河闻言,接过令牌,久久不语。
“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吧。”叶云又重新爬回床上,盖好小被子只漏出一个脑袋,望着底下的木明河轻轻道:“等打完这场仗咱们回去结婚好不好?”
木明河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粉红。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并且也自己付出了行动,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还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不出声音就当你答应了。”叶云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木明河没有继续说话,甚至真的没有弄出什么声响,捧着金牌蹑手蹑脚的把门合上,就这么静悄悄的退出去。
叶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种表白成功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