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橚在坤宁宫的正殿内以衣覆面。
跪了许久。
门口的太监们都换班了一次。
已经到了深夜。
这才起身。
门口不远处的台阶上。
朱标也在这里坐了许久许久。
朱橚起身之后十分小心的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迈步就朝着外面走来。
刚出门口就碰见了坐在台阶上笑呵呵的看着自己的朱标。
朱标轻轻的挥手。
另一只手摇了摇自己手里的酒壶。
“老五!”
“来!”
朱橚也笑了!
急忙快步朝着这边走了上来。
轻轻的低头拿起来酒壶开始喝酒。
兄弟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只是不停的喝酒。
喝到了酩酊大醉。
最后迷迷糊糊的被太监抬回去。
一夜无话。
次日的一早。
朱橚早早的就起来了。
脑袋上传来的疼痛还是让人难以忍受。
使劲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拿起来自己床头的水杯一饮而尽。
“牛海城!”
“牛海城呢!”
门口牛海城急忙走了进来!
“殿下,属下在!”
“今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处置?”
牛海城愣了下急忙开口!
“殿下,您奉命提督南大营的龙骧军已经有好几日了!”
“是该去看看了。”
朱橚则是干脆的摇头道:“龙骧军本是谁的部署?”
“该说掌握?”
“启禀殿下,是长兴候耿炳文。”
朱橚微微点头道:“那就让耿炳文下午来锦衣卫见本王。”
“属下明白!”
牛海城点头之后急忙开口道:“还有一事。”
“哦?”
“武定侯郭英请殿下国府一叙!”
朱橚终于还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接着再次拿起来水杯喝了一口之后轻笑道:“怎么?忍不住了?”
牛海城则是微微点头!
“既然他要见。”
“那就见见吧。”
“本王还以为是韩国公要见本王呢。”
接着倒头就要睡!
牛海城急忙上来就拽住了朱橚道:“殿下,马上就要早朝了,今日陛下有旨!”
“要您务必是要去的。”
朱橚有些无奈的起身换好了衣服。
带着几个护卫就来到了奉天殿外。
这里早就已经是人满为患。
朱橚出现的瞬间。
原本十分嘈杂的奉天殿外居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众人同时都朝着他看了一眼。
接着片刻后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接着开始聊了起来。
朱橚也不在意。
就自己一个人侧立站着。
很快李恒就出来宣布早朝开始了。
大臣们排好队就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朱橚自然是在最前面。
而且是堂而皇之。
“拜见皇上!”
“拜见皇上!”
“平身吧!”
朱标则是接着走出来挥手。
“有事早奏!”
李善长还来不及说话。
后面的永嘉候朱亮祖就走了出来。
走出来的瞬间众人就亮了。
他穿着的不是一身的朝服。
而是当年开国大封功臣时候的袍子。
看起来已经有些陈旧。
多次清洗也有些发白了。
朱亮祖直接就跪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的,顿时就泪流满面。
“微臣朱亮祖有罪!”
“微臣不能管制家奴,昨日微臣才得知家奴仗着微臣的名义在地方无恶不作。”
“荼毒百姓。”
“微臣今日去冠,以发覆面。”
接着伸手就将自己脑袋上的冠直接就拆掉。
头发瞬间就洒落。
看起来十分的狼狈。
接着缓缓的从怀中拿出来一块丹书铁券。
高高举起。
“承蒙陛下不弃,微臣一介草民,跟随陛下略有尺寸之功,诚惶诚恐。”
“陛下如此厚待!”
“然微臣有负陛下,虽不是微臣本意,但微臣难逃罪责!”
“自觉惶恐,不配制丹书铁券。”
“今日奉归丹书铁券。”
“请陛下治罪!”
砰!
接着重重的朝着地上叩首。
武定侯郭英。
颖国公傅友德。
陈德。
等等淮西勋贵一下子走出来十多人。
浩浩荡荡的都跪下了。
都和朱亮祖是一个模样。
口称有罪。
手上举着丹书铁券。
一时间整个朝野震动。
百官骇然。
朱元璋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
李善长站在百官的最前面。
只是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眼神中闪过一丝的笑意。
朱橚则是干脆就低下头。
也有些觉得可乐。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
今日若是朱元璋下旨将他们的丹书铁券都给收回去!
接受乐他们的说辞。
那也就是说前罪也就一笔勾销!
他们算是彻底脱身!
若是朱元璋不同意。
可是如今的场面还怎么能不同意呢。
这些人毕竟是开国的勋贵。
自去冠冕。
以发覆面。
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十分严重的认罪态度了。
当年崇祯皇帝朱由检吊死在煤山的时候留下的遗言也不国是自去冠冕,以发覆面罢了。
若是此时不答应。
那接下来不论是朝野,还是民间都将会惶然。
毕竟早就有了成例!
汉时太子就拿着起盘砸死了同族的兄弟。
民间立马就有了流言。
一尺步尚可缝。
兄弟两人难相融的民谣。
朱元璋此时脸色转换了几次后缓缓的就要开口。
可是朱橚直接就走了出来。
“启禀父皇。”
“儿臣朱橚有本奏!”
朱元璋顿时愣了。
强行将自己要说的话压下去。
“准!”
朱橚则是走出来先是转身朝着永嘉候朱亮祖等人笑了笑。
接着转身朝朱元璋拱手。
“启禀父皇,儿臣以为,诸位公侯乃是大明的功臣。”
“若是没有他们,便是没有如今的大明。”
“各位公侯叔伯如今都是身居要职。”
“家中自然就有了许多下人。”
“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
“儿臣以为,不管是圈占土地,还是横行不法,这些叔伯是万万都做不出来的。”
“上缴丹书铁券固然有些小题大做。”
“儿臣以为应当赦免。”
朱元璋则是微微点头刚要说话。
朱橚则是继续开口。
“可儿臣以为虽说诸位叔伯无辜,乃无罪也,可有罪者不可姑息。”
“儿臣请旨由锦衣卫严查此事。”
“不论涉及各位叔伯家中何人。”
“为了不让诸位叔伯为难,都交给儿臣处置即可。”
“儿臣一定给诸位叔伯一个公道。”
“父皇以为如何?”
朱元璋此时忍不住嘴角抽动。
很明显的意动。
又是刚要说话。
结果又被打断了。
刚刚被升官的杨宪此时站出来了。
一身红袍看起来已经有了几分大员的成色。
“微臣杨宪有本奏!”
“准!”
杨宪则是走出来轻轻的点头道:“启禀皇上,微臣以为,杨武郡王殿下说的是有些道理!”
“不过也未免太宽仁了。”
“即使是诸位公侯都不知家中下人仗着自己的名声做下了不法的勾当。”
“若是平时也就是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
“诸位公侯毕竟是战功彪炳,自然也不足为人道也。”
“可如今却恰恰不是。”
“这些人仗着诸位公侯的名声荼毒百姓,光是凤阳一地就有不下数千人被荼毒。”
“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是牵强。”
“可难道此事当真就和诸位公侯一点关系都没有?”
“微臣自然是不信的。”
“微臣以为陛下如此处置不能服众!”
朱标抢在朱元璋前面微笑道:“那杨爱卿以为如何?”
“微臣以为应当暂时的收回丹书铁券!
“以观后效。”
“若是日后诸位公侯能约束下人,遵纪守法,便可归还。”
“哼!”
“荒谬!”
胡惟庸此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一脸愤怒的指着眼前的杨宪道:“杨大人有些想当然了。”
接着朝着朱元璋拱手。
“诸位公侯都是国家重臣,丹书铁券也是公器!”
“乃是朝廷对诸位大人的认可。”
“若是如此小事就要将丹书铁券收回。”
“那诸位公侯的战功算什么,发下来的丹书铁券又算什么?”
“朝廷在杨大人眼里算什么!”
杨宪则是笑了笑,一点都不畏惧胡惟庸嗤笑道:“本官不知胡大人说的战功,也不知道诸位公侯算什么。”
“只知道如今诸位公侯都还站在大殿之上。”
“可是那些被戕害的百姓呢?”
“那数千人的性命呢。”
“他们算什么?”
“而且本官也说了。只是暂时的收回。”
“只要是诸位公侯能约束自己的下属不做横事。”
“自然是可以还回去的。”
“看胡大人这么说,诸位公侯便是要继续纵容家奴不法了?”
胡惟庸顿时着急了。
“杨宪,你这是诛心之言!”
“诛心之言!”
杨宪则是根本就不去理会他!
“咳咳!”
“好了!”
“够了!”
朱元璋则是缓缓的开口道:“传旨!”
哗啦啦!
顿时在场的众人都跪了下来。
“朝廷诸公侯纵容家奴不法,虽非乃亲为,但仍有失察之罪,致使无数百姓受难。”
“着削减每人食一千石!”
“着令暂时收缴丹书铁券,以观后效。”
“着令杨武郡王朱橚彻查此事。”
“务必要将这些恶奴都给咱找出来。”
“此事就这样吧。”
“都散了吧!”
“儿臣遵命!”
朱橚急忙低头下拜。
朱元璋则是根本就懒得理会他们。
起身就朝着后面走去。
朱标也急忙跟上。
朱橚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接着朝着一旁同样朝着自己看过来的李善长笑了。
“李先生,同行一段如何?”
李善长也笑了。
“自然可以。”
一老一小两人在众人都膛目结舌的目光下。
缓缓的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一直走到了宫门的外面。
两人都不曾开口。
眼看就要出了德胜门。
李善长这才缓缓的转身饶有兴致的微笑道:“殿下已经颇有皇上当年的风采!”
朱橚脸色一变。
接着也不顾后面听见了李善长的话脸色都有变化的百官。
而是坦然点头。
“李先生说的是啊。”
“李先生如今虽已年迈,可是身上也有了人主的气象啊。”
接着朝着还有些发懵的朱亮祖等人看了一眼。
“只是不知义子吕布在何处?”
“女婿李儒何在?”
李善长都已经走上马车了。
差点一个踉跄给掉下来。
接着赶忙就钻进了马车内。
直接就离开了!
朱橚则是双手插在自己的袖子里。
忍不住的笑了。
接着转身也登上了自己的马车。
晃晃悠悠的离开了。
但是今日朱橚和李善长的言论都已经让人猝不及防了。
李善长本意是要捧杀朱橚。
毕竟不是太子的皇子像皇帝。
这话还是当朝宰相说的。
那就不能不让人多想。
本来以为朱橚会惶恐。
一下子就乱了方寸
谁知道朱橚居然干脆就认了。
接着还讽刺他是董卓,已经可以插手皇家的事了。
而且讽刺身后的淮西众人是吕布。
李儒。
这些话都是石破天惊的。
百官一时间哑然。
朱橚此时坐在车内闭着眼睛。
牛海城则是有些着急道:“殿下,今日您不该冲动的,今日您答应了赦免他们。”
“那便是以后都不好动手了。”
“凤阳的军屯一案也就不能查了。”
朱橚则是缓缓的睁开眼睛嗤笑道:“牛海城!”
“你还没明白?”
牛海城有些蒙蔽道:“明白什么?”
朱橚则是淡淡一笑道:“这一局谁都没赢,他们丹书铁券收缴了上来,也就是说没了名义上的护身符。”
“而且本王还领了惩治他们家奴的旨意。”
“可圣旨上没说处置多少家奴啊。”
“处置多少是本王说了算。”
“这些家奴多是他们军中的老兵,是他们的心腹。”
“你说他们是能不能看着本王一个个都处置掉呢?”
“若是能,那便是直接和自己的信服离心离德,人旺根基都会没。”
“若是不答应。”
“那就是包庇啊。”
“包庇罪犯是什么罪名?”
“而且还是自己家里的家奴。”
“是不是说明他自己心虚啊?”
“现在啊,难题不在本王这里了,而是在他们哪里了。”
“本王取舍了。现在要看他们如何取舍了。”
牛海城则是有些无奈道:“可是殿下,军屯一案难道就此罢休了?”
朱橚则是眼神中闪过了凌厉。
“罢休?”
“他们用了丹书铁券,是前罪勾销,本王也认,朝廷也认!”
“可是你不要忘记了。”
“我朝丹书铁券是能免死!”
“但是谋逆者!”
“不赦!”
牛海城顿时瞳孔收缩。
随后又不解道:“可是殿下,他们没有谋反啊!”
朱橚则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
“到了这个份上,我想不止是公侯们坐不住了。”
“那些人也坐不住了吧。”
“你们还能忍到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