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破庙。
火光依旧。
庙外人影重重,庙内人心惶惶。
何心竹疑虑重重地目送徐知诰走向香案,他渐渐理解为何无尘会如此信任这个年轻人,因为他确实很沉着,那份泰然自若甚至与无尘相较都不遑多让,但何心竹的疑窦却远未弥散。
徐知诰行至无尘身旁,凝滞稍许,随后朝无尘点头示意,无尘迅速将手中的黄金卷轴徐徐舒展,霎时间,庙内的火光好似雨散云归,在那登时大起的金光面前忽明忽暗,那残破不堪的佛像顷刻沐浴在金光之中,好似神佛显圣,无尘就这般手持金光四溢的黄金卷轴,来到了玲珑棋局的正上方。
庙外的一干忍者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动弹不得,他们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可亦是肉体凡胎,哪里见过如此景象,当即以为神佛降世,纷纷朝着庙内跪拜磕头,且口中念念有词,好像是倭国的某种祈祷之语。
庙内。
无尘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将黄金卷轴轻放在玲珑棋局之上,倏忽之间,金光消散,何心竹面带狐疑,一个健步走近香案前,只见那黄金卷轴之上的金光不知怎的,居然被玲珑棋局悉数吸收,那原本看起来古老斑驳的木质棋盘,一瞬间竟有丝丝流光辗转其内,如梦似幻一般。
如此异变,何心竹虽不知其解,却知寻谁去解,如剑般的目光当即投向徐知诰,徐知诰瞥见,还未等何心竹开口,便噙着一抹狡黠抢言道:“黄金卷轴和玲珑棋局虽非同一人所造,但其内理一脉相承,乃是参照上古奇物‘河图’和‘洛书’为范本所制,所以只须将此二物相放,便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徐知诰话音未落,幽兰顿时柳眉微蹙、面目悒郁道:“意想不到的效果?也就是说你事先也不知道这二物如何使用?”
幽兰的质问让何心竹如遭棒喝,他眉心不断跳动,死死盯着无尘,何心竹绝没有想到无尘居然会兵行险招、孤注一掷,选择了一个对玲珑棋局和黄金卷轴只是一知半解的家伙作为自己的底牌,这种不可理喻的做法让何心竹勃然大怒。
但徐知诰却不以为然,嗤笑一声道:“知道方法便足矣,何必要追根溯源不可?要是其中的道理我能参透,又何需与你们合作呢?”
徐知诰的回答何止是没有问题,简直是句句在理,事实也确如他所言那样,倘若他能通晓黄金卷轴和玲珑棋局之中的原理,他完全可以借用徐温的力量重塑一方神器,根本无需委身和他们这些江湖人合作。
话在理,但手段却实在剑走偏锋。
幽兰和何心竹怒火中烧,这种被处处制肘的感觉让他二人极为不忿,若非神器已然开启,正值争分夺秒之际,徐知诰的咽喉怕是早已多了一处血窟窿。
“时间不早了。”
沉默多时的无尘蓦地开口,现在他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他不想再多耽搁。
徐知诰望向无尘,他的嘴角随着无尘眼里不断翻腾的狂热而上扬,他俩本就是一类人。
此时此刻,徐知诰忽然心生荡漾,他对于玲珑棋局本就有所望、有所求,不然他也不会一口答应无尘的合作。
但与何心竹一伙人不同的是,徐知诰懂得如何掩藏自己的欲望。
这很重要,非常重要。
一眼就被人看穿的家伙往往都会早死。
“我简单说下规则。”
徐知诰紧接着无尘的话语,恰逢时宜的开口,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更知道他们为了这一刻所付出的代价。
所以他不卖弄,不吊胃口。
识趣的人才能活的更久。
这是徐知诰的另一条人生准则。
“玲珑棋局,以心为棋,以念为谱,待会你们所见皆为虚幻,断不可深陷其中,否则不但毫无所得,反而极损内力,伤及筋脉,甚至危及性命,诸位切忌切记。”
徐知诰一边言简意赅的说着,一边示意无尘、幽兰和何心竹三人分别站在棋盘的东、西、南三位,而他自己则站在北位,并叮嘱沐菊站好身位,做好保护工作,接着徐知诰的嘴角划出弧度,看向面前的三人问道:“准备好了吗?”
无尘、幽兰和何心竹相视一眼,颔首点头,接着徐知诰干脆利落的将食指准确放在棋盘的“天元”位置,霎时间,四人眼前流光溢彩,随后身体猛然一颤,犹如深陷泥潭,围在玲珑棋盘的四周分寸难动,若不是他们气息尚存,恐怕守护一旁的沐菊定会以为他们在刚刚的那一瞬间死于玲珑棋局之手。
凝望着面前呆若木鸡的无尘、徐知诰、幽兰和何心竹四人,沐菊眼角微颤,有些忐忑不安,他回首看向门外夜幕下跪在地上俯首帖耳的一众手下,沐菊有种难以言喻的担忧,可是他别无选择,因为玲珑棋局已然开启,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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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
幽兰在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睁眼。
“滴答。”
这是幽兰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她的面前是一条小巷子,幽深且阴暗,一眼望不到头。
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小巷子的墙壁上。
幽兰冷酷的双眼定格在斑驳潮湿的土墙上,出了神。
“这里......好熟悉!”
这是幽兰脑中的第一个想法。
不知怎的,这里的一切她好像似曾相识,又不知怎的,这里的一切她好像有些记不清了。
所以她的双眼又看向前方的幽暗深处。
她开始迈开脚步,缓步走去。
巷子很暗,也很长,不一会儿,幽兰便没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但幽兰却没有惊慌,因为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在指引着幽兰一般,即便她已经看不见面前的道路,可是她依然无所畏惧的向前走着。
“呜呜呜......”
幽兰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从那音调可以辨别出,那是来自一位小女孩儿。
幽兰没有犹豫,疾步朝着哭泣声的方向赶去,可是幽兰没有想到,原本她以为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儿,她却不知找了多久,直至幽兰看到一盏在黑暗之中摇曳的灯火,她忽然停下了。
因为她明白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因为她面前几位面目狰狞的东瀛浪客。
因为她面前三个弱不禁风的倭国孩童。
幽兰的目光锁定在那个在不住抽泣的小女孩,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而她的身旁站着一位面露胆怯的小男孩。
“这三个小孩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一位东瀛浪客一脸猥琐的笑着。
“这小妮子长得不错,说不定在歌舞伎町能卖个大价钱。”另一位东瀛浪客带着一丝猥亵笑道。
“你们别过来!”那位伤痕累累的少年手持一把木剑,向着那三位东瀛浪客大喝一声,丝毫没有畏惧。
“臭小子,给老子滚开!”其中一位东瀛浪客十分不耐烦,举手就朝着那位伤痕累累少年的脸上呼去,却不料话音刚落,那位伤痕累累的少年忽然手中起势,木剑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袭向那位东瀛浪客,顿时那位东瀛浪客猝不及防,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招。
不过可惜,这位少年的年纪太小,且身体羸弱不堪,这一剑虽然完胜,可是对于东瀛浪客这般身强力壮的成年人而言,实在是不痛不痒,但却无碍给另外两位东瀛浪客带来极大的心理震撼。
“嗯?宫本家的招式?”其中一位东瀛浪客似是看出了少年剑招的门道,原本脸上的不屑表情顿时收敛许多。
可是另一位东瀛浪客却不以为然,反倒一脸戏谑的看向自己的同伴,说道:“怕什么?宫本乔木已经被中原的剑皇灭了满门,他不过就是个娃娃,根本不足为惧!”
那位原本心怀忌惮的东瀛浪客,在听闻自己同伴的言语后,恍若大悟,脸上虽然残留些许担忧,却已然来到那位伤痕累累的少年面前,接着没有过多的悬念,那位伤痕累累的少年很快被击倒在地,而先前被那位少年得手一招的东瀛浪客,一脸暴虐的来到少年面前,狠狠一脚踩在少年的脸上,得意洋洋的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宫本家的小孩儿!”
“哥哥......”
小女孩看着少年被制服,脸上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奈奈子、武藏别怕,有哥哥在。”少年虽被东瀛浪客踩在脚底,可是仍未放弃,一边安慰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边在泥泞的地上剧烈的挣扎着,不停的反抗。
“臭小子!你找死!”
脚踩少年的东瀛浪客破口大骂一声,当即对着少年的脑袋抬脚猛踹了过去。
忽然间,那东瀛浪客的动作在小女孩的眼前停止了,因为她闭上了双眼。
小女孩儿尖叫着,她不敢看这一幕,因为她明白这一脚下去,她的哥哥一定会死。
可是她意想当中的惨叫并没有发生,她甚至什么都没有听到,稍许,小女孩儿缓缓睁开双眼,她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前,没有了那三个可怕的东瀛浪客,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白色袈裟的少年僧侣。
“你……你是谁呀?”小女孩看着躺在少年僧侣四周,没了生气的东瀛浪客,怯生生的问道。
“我叫无尘,能光禅师的弟子,这些坏人已经被我杀了,如果你们以后想要好好活着,就随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