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菊手中四四方方的物体被包裹在一层颇有年代感的羊皮之中,无尘见状手指佛像之前的香案,沐菊当即会意,托着此物走了过去。
那香案显然是被人事先打扫过,上面虽然能够看出岁月的痕迹,但此刻却一尘不染,与四周布满灰尘蛛网的残垣断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目送沐菊靠近香案,徐知诰眼中浮起一丝好奇,旋即开口问道:“看来你的计划进展不错。”
无尘的视线虽紧紧锁定沐菊,但嘴角却飘然而出一语。
“目前还算稳妥,不过要是薛宇和黄雀发现那些秘密,可就另说了。”
“所以你不准备再杀人了?”徐知诰问道。
“做多错多。”无尘回道。
“这二人有何过人之处?”
徐知诰当然听过黄雀和薛宇的名号,只是他没有想到无尘居然会对这二人如此重视,反倒是勾起了徐知诰浓烈的兴趣。
“只是两个死脑筋的江湖人罢了。”
无尘尚未开口,何心竹强行发言,打断了二人之间的窃窃私语,并率先来到了沐菊身旁。
徐知诰摇头一笑,何心竹的目中无人并没有让他恼怒,甚至这世上恐怕也没有多少事可以让他真正的动容,他是一个心思缜密且目的性极强的政客,所以他才会和无尘一拍即合,谋划这场搅动吴国政坛的大事件。
此刻,沐菊已将玲珑棋局外包裹着的破旧羊皮用小刀缓缓切开,不一会,一枚一尺见方的微小棋盘映入众人的眼帘。
庙内火烛摇曳,众人屏息凝神于案台之上的玲珑棋局,除了徐知诰之外,无尘、何心竹、幽兰和沐菊四人皆是对于面前的棋盘充满好奇。
这是一枚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质棋盘。
上有十三道纵横交错的黑线,星位上的标记有些暗淡,显然历经沧桑。
何心竹双眸波动,一时竟然有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迷茫了,可是他又确信在得手玲珑棋局之前,晚晴楼内的仆人绝不可能偷梁换柱,凭他们的精心部署更不可能事后遭人掉包,换而言之在何心竹面前的乃是真真正正、货真价实的玲珑棋局。
但何心竹的心中实在有些难以接受,他们夜以继日筹划的计策,居然只是为了面前这个外貌平平,看起来一文不值的木质棋盘。
幽兰和沐菊亦是如此,即便他们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是如假包换的玲珑棋局。
无尘目不转睛的盯着玲珑棋局,但他的眼里却是不惑,外夹杂一丝仓皇。
这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但无尘隐藏的很好。
至少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棋谱带来了吗?”无尘开口道。
何心竹闻言沉默稍许,接着回头看向身旁的幽兰,幽兰没有犹豫,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圆筒。
何心竹接过幽兰递来的圆筒,然后交给无尘,说道:“这个黄金卷轴我们得到的时候就这样,外壳上加了一层从未见过的机关巧器,我们没有贸然打开,所以接下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无尘手持圆筒,稍稍掂量了一下,此物约莫六两左右,十分轻盈,外层颇为质朴,看不出丝毫价值连城的痕迹,一旁徐知诰缓缓凑过身来,凝视着无尘手中的圆筒,眼带惊异道:“这是……黄金卷轴?想不到你们真的把这东西带出大唐宝藏了。”
徐知诰此言一出,何心竹眼眉骤抬,他先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无尘,接着狐疑道:“看来你知道的事情不少。”
何心竹的眼神,无尘怎会不懂,无非是埋怨无尘将大唐宝藏的事情告知于一位素昧平生的外人,不过无尘却对于这番无关痛痒的指责报之一笑,因为关于大唐宝藏的事情,他从未向徐知诰提及半字,徐知诰之所以对于大唐宝藏和黄金卷轴熟识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徐知诰虽是徐温的养子,可他本姓李,他是大唐皇族的后裔。
“不过很可惜……”徐知诰面带一丝惋惜的接过无尘手中的圆筒,一边熟练的翻转着圆筒四周,一边说道。
“可惜什么?”
何心竹看到徐知诰熟练转动着黄金卷轴外的圆筒,惊诧不已,他原以为解谜之事本应由无尘亲手操刀,却未料无尘居然对徐知诰这个外人如此信任,丝毫没有担心徐知诰可能失手,让此番大业前功尽弃。
但眼下,更让何心竹费解的却是徐知诰的语出惊人。
“黄金卷轴可不是大唐宝藏内最珍贵的东西。”徐知诰的眼中带着一丝遗憾,好像何心竹在大唐宝藏内真的错过了什么不得了的神品。
徐知诰的话语吊足了何心竹的胃口,虽然他并不认识面前的男子,但是他隐隐感觉徐知诰并非故弄玄虚之辈,所以何心竹立马追问道:“什么意思?”
然而徐知诰置若罔闻,但听一声脆响,他手中的圆筒缓缓开启一道十分整齐的裂缝,接着圆筒随着这道裂缝纵向分裂,顷刻之间散出一枚金光熠熠的卷轴。
徐知诰不假思索地将此物递给无尘,轻松笑道:“好了,拿去吧。”
何心竹凝视着无尘手中闪动着流光的黄金卷轴,欣喜之余,却不忘理智,那徐知诰看起来确实真有不凡的实力,可是黄金卷轴并不是今晚的关键,那香案之上的玲珑棋局才是,旋即何心竹再度催促道:“接下来呢?”
徐知诰闻言,不急不躁、面色从容,好像在他面前的玲珑棋局和黄金卷轴不过就是些小把戏一般,他回头望了眼无尘,随后说道:“接下来就随我解局吧。”
无尘拿着黄金卷轴,朝着香案缓步而行,他的内心波涛汹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可是无尘依旧徐徐慎行,这并非是无尘担心他有可能失手掉落黄金卷轴,而是他的一个习惯。
越是令人心向往之的东西,在得手之前就越是要细细品味。
徐知诰了解无尘,他和无尘其实是同一类人,所以他慢慢的跟在无尘身后,不发一语,让无尘可以好好品味此时此刻,可是这世上从来不乏不解风情之人,比如庙内那位冷若冰霜的女子。
“且慢。”幽兰忽然开口道。
无尘闻言,眉尖一皱,脸上阴云虽然稍纵即逝,但是在场之人,任谁都能听出无尘口中的不快。
“怎么了?”无尘的语气极为低沉。
“我觉得有些事情在做之前,需要大家先坦诚相待。”幽兰一如既往的冷言冷语道。
“比如呢?”无尘问道。
“比如这个人的来历。”幽兰的眼睛缓缓锁定在徐知诰的身上。
幽兰此语一出,何心竹和沐菊的眼神立刻发生了转变,但徐知诰却并不意外,他在这里的的确确就是个外人,被怀疑并不奇怪,反倒是这么久才被质疑,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何心竹神情复杂,他虽然现在和无尘并不对付,但,也许是他多年以来对无尘的信任,一时还难以改变,即便是无尘今晚带着一位陌生人前来,何心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甚至连此人的姓名何心竹都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幽兰在此刻提出异议,恐怕何心竹根本就不会关心这个问题。
但这个问题却相当关键,夺取玲珑棋局的计划耗费了他们大量的财力物力,何心竹决不允许计划在即将成功的时候遭到不测,哪怕他内心深知无尘绝不可能反水。
“玲珑棋局的破解之法,你是怎么知道的,据我了解,玲珑棋局的很多机窍早在千余年前就失传了,就连鬼谷一派的历代掌门都不知道,看你并不像江湖中人,又年纪轻轻,你是从何得知的?”何心竹字字珠玑,视线死死锁定在徐知诰身上。
徐知诰面对何心竹的质疑,摇头一笑,旋即给出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答案。
“翻书找的。”徐知诰说道。
“翻书?翻谁的书?”何心竹追问道。
“鬼谷子的遗书……”徐知诰回道。
徐知诰此言一出,何心竹、幽兰和沐菊三人面面相觑,如果有人说翻书就能找到解开玲珑棋局的方法,那么江湖上肯定会笑此人是个口无遮拦的骗子,可是若此人翻看的乃是鬼谷子的遗书,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首先幽兰就不相信徐知诰的话语,可是看此人面目表情,却没有一丝因为说谎而产生的细微波动,反而理所应当和胸有成竹,这让幽兰忽然游移不定,觉得徐知诰或许说得是真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何心竹没有幽兰那么多的心理分析,而是选择直截了当的大声质问。
“在下徐知诰。”徐知诰向着何心竹抱拳一礼道。
“徐知诰!”
徐知诰此语一出,何心竹首先将目光投向了无尘,见无尘微微点头之后,就连原本默不作声地沐菊都开始有些相信徐知诰真的看过鬼谷子的遗书。
因为徐知诰确实有这样的资源。
他是吴国宰相徐温的养子,更是徐温颇为信赖的谋士,毫不避讳的说,徐温势力能够发展至如今这般规模,全赖徐知诰的运筹帷幄。
而这样一位在吴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居然如此年纪轻轻,这让何心竹始料未及。
徐知诰瞥了眼门外的夜幕,他并不打算多费唇舌,值此争分夺秒之际,多耽搁一刻便会多一分危险,旋即徐知诰拂了拂衣袖,不卑不亢的说道:“那么......我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