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怕吵得爹心烦,忍着气,不理白松,抬起手臂揩了一把眼泪,用竹勺舀了一勺疙瘩汤,吹凉了,送到白大毛嘴边,小声道:“爹,喝一口面汤。”
白大毛睁开红肿的眼睛,掀动干燥起皮的嘴唇,声音嘶哑:“你吃了吗?”
“吃了。你赶快吃,不烫。”白露勉强露出个笑脸,安慰着白大毛。
白大毛早就饿了,张开嘴,一口接一口地喝面汤。
白松看见他们父慈子孝的场面又不舒服了,冷笑道:“白露,你可真行,做饭都不做我两口子的份。难道家里的粮食我们没份,只许你们吃,不许我们吃吗?”
白露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把最后一勺面汤喂给白大毛,用帕子给他擦了嘴,转身把碗往凳子上重重一放,板着脸道:“哥,你说得真好。这个家的东西你们当然有份,谁不让你们做饭了?你现在喊嫂子起来做饭给你吃,看你喊不喊得动!你自己摸着良心说,爹病了,嫂子装病不起床,你自己出去胡逛不着家,家里的事不管不问,丢给我一个十岁的孩子,爹病成这个样子,一下午了,连口热水都没见着。嫂子不来看一眼,你回来了也不来看,你还有理了?”
白松一噎,不孝毕竟遭人唾弃。
他气势弱了一些,揉揉鼻子道:“我,我哪里闲逛了?我不是去镇上做工了吗?”
“你做工了吗?你打着做工的名义天天往镇上跑,我看你就是想去玩。”
“怎么没做,今天真的做了!”白松急了,脸红脖子粗,差点赌咒发誓。
“好,我相信你,你说做就做了。你的工钱呢?”
“不是买了烧鸡……,不是,你管我的工钱呢!难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还想来管我的事吗?”
白松理亏,干脆气势汹汹地转移话题,用大道理压白露,想让他哑口无言。
白露哼了一声,气冲冲地道:“我当然没资格管你的事。只是爹病了,你不管吗?”
“我怎么管?我又不是郎中!”
“不是郎中你就不该来看看,不该来伺候吗?”
“我来看看爹就好了吗?笑话,你以为我是神仙啊?吹一口气就能什么事都解决了啊?”
白松架着二郎腿,脚尖在地上一点一点的,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里急死了:该死的爹啊,你怎么现在就死了呢?你这一死,我们两口子指着谁养活呢?
白露从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胡搅蛮缠的人,骂也骂不过,打也打不过,只气得跺脚大哭。
白大毛躺在床上,身子瘫了,耳朵却没瘫,他听着白松这些混账话,气得脸色煞白,呼哧呼哧喘粗气。
他想让白松不要再吵,奈何气势太弱,声音太小,插不进嘴。
这时见白露只顾着哭,白松板着脸一言不发,他喘息着道:“你们不要吵了,小松,你是做哥的,该把家里的担子挑起来。”
白松脖子一梗:“我怎么挑?我身上有一个铜子儿吗?”
这是刚才俩人躲在卧房吃烧鸡时,伍小勤给他下的硬指标:老不死的腰断了,没几天好活了,一定要把银子要出来,不然老东西偏心,肯定全部偷偷塞给白露了。
白大毛流着泪叹气道:“家里穷成啥样子你不知道?肚子都填不满,哪里有银子?你成亲时拉下的窟窿还没填起来呢!”
白松两口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为白大毛身上藏着许多银子不拿出来,想方设法地想要出来。
他悻悻地把伍小勤教他的话一股脑往外倒:“怎么没钱?没钱你还经常带白露下馆子啊?”
白大毛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活活气死。
他望着白松那混不吝的嘴脸,这时才开始后悔,以前不该那样惯着白松。
小时候家里有点好吃的,生怕白竹闻了一点味,全部归他吃,还纵容他欺负白竹,养出他这么一副自私自利的性格。
好了,惯出这么个没良心的窝囊废加白眼狼出来!
可是现在自己瘫在床上,白露又小,还得靠他,白大毛忍了又忍,放软了语气道:“我真的没钱。唉,我这个样子,也不用请郎中吃药了,免得花冤枉钱,就这样捱到那天算那天吧。明天开始,你不要往镇上跑了,在家带着小露好好干活。让你媳妇不要装病了,起来好好料理家务,日子总要往下过的。”
说着,他鼻子一酸,淌下泪来:“小松,你已经成家了,长大了,过不了两年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还不赶快学着挑起担子来,难道我死了,你们都不活了吗?”
白松一怔,心里有些发酸,正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媳妇交代的任务没完成,等一下不知道要怎么收拾自己。
他把心一横,脖子一梗,气鼓鼓地道:“不是我不管家,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怎么管家?你把银子给我,我明天就开始管家!”
白大毛见他油烟不进,只是要钱,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气冲喉管,猛地咳嗽起来。
一咳嗽,腰上剧疼,他只得使劲忍着,脸都憋红了。
白露见他咳得厉害,瞪了白松一眼,忙过去拍着白大毛的胸脯给他顺气。
白松像没听见一样,木头人一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白大毛叹了口气,自己惯出来的白眼狼,报应得自己受着。
他见好说无益,知道对这个怂货得来硬的,他忍着痛,沉着脸道:“好,你不管家就算了,我不指望你。今天晚了,明早去请村长来,我们把家分了!”
“分家?”白松一愣,伍小勤可没说要分家,这下该怎么办呢?
“分家!你不是不愿意管事吗?分家了,你就不用管事了。”
“怎么分?”
“我自然有章程!我瘫了,小露没长大,把房子田地折算一下,把养我的,养小露的留出来,剩下多少你和小露分!”
白松只是怂,娇生惯养,没有担当,并不傻,他在心里迅速地算了一笔账,马上明白过来:老东西这是想方设法地给白露攒家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