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年回内室时,发现赵宣宣歪着脑袋,睡得正香。
他轻笑一声,把她脑袋扶正,又慢慢抽掉垫背的大枕头,让她躺好。
赵宣宣惊醒,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一眼看见唐风年,瞬间安心,嘴上嘀咕一句:“风年,忙完了?”
不等他回答,她又闭上眼睛,继续睡。
唐风年没说话,去洗漱、换寝衣,吹灭油灯,然后躺进被窝里。
赵宣宣立马贴到他怀里。
他伸手搂住,亲亲她的额头。
他明明身体很疲惫,但脑子里偏偏还在琢磨贼人靠当铺销赃的案中案。
脑子像一个陀螺,不停地转啊转。
一不小心,就从现实转进了梦境里。
梦里很残暴,很血腥,很荒诞,他梦到京城,梦到皇帝突然暴毙,皇子们争夺皇位,太子被杀。石子固手拿长剑,就是亲手杀太子的那个人,而且满脸带笑,笑脸上不停地滴落鲜血……
天亮后,唐风年忽然变得清醒,但梦里的事还残存在他脑海里,仿佛水中的倒影,看起来如假包换,很真很真,但实际上水波一晃荡,倒影就不再真实。
梦幻泡影……
唐风年今天罕见地没有立马起床,反而像赵宣宣平时赖床一样,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眼睛却睁开着,继续思索那个梦境,想要捕捉梦境与现实交织的蛛丝马迹。
那个梦表面荒诞,但唐风年却因此变得心神不宁。最关键的是——那个梦还没有做完,他就忽然醒了……
梦境的后续是什么?变成一个疑团,恰似一片迷雾。
如果人对迷雾较真,想要探寻迷雾里的真相,迷雾反而会包围、吞噬那些人。
唐风年脑海里的迷雾越变越多,正当迷雾即将吞噬他时,他忽然起床了,洗脸漱口,出门看看天色,又变得神清气爽。
赵东阳端着一碗甜米汤冲鸡蛋,站在庭院里,正仰头望天,琢磨今日老天爷的脸色,然后低头喝一口米汤,心满意足。
忽然听见脚步声,他回头看见唐风年,瞬间笑眯眯,问:“阿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昨天是不是睡得晚?”
察言观色,他觉得唐风年的眼睛有点肿,像没睡醒一样。
所以,他有点担心,怕女婿忙公事太累。
如此一想,他忍不住又埋怨那个贼。好好的晚上,不睡觉,非要来官府做贼,如果那人不做贼,唐风年就不会这么累,官府的公事就不会这么多。
此时此刻,另一边,张天三忽然在牢房里打个大大的喷嚏,脑瓜子嗡嗡嗡。
他擦一擦鼻子,暗忖:谁想我?肯定是媳妇、孩子们和爹娘在想我,呜呜呜……
瞬间心酸,悲从中来。
他做贼,本意是让全家过上好日子,免得天天为买药治病的钱发愁,天天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发愁,为人情往来送礼发愁,为儿子的聘礼、女儿的嫁妆发愁……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做贼,反而连累全家人的名声。
而且,暂时还不知道官老爷会如何惩罚他……
但愿他昨天的招供和出卖能为自己的命运带来生机和转机。
如此一想,他连忙从稻草席子上爬起来,跪着作揖,嘴巴嘀嘀咕咕,进行祈祷,祈祷神仙保佑他,玉皇大帝保佑他,太上老君保佑他……
然后,他睡不着了,干脆把两只鞋从脚上脱下来,在地上丢来丢去,进行占卜、打卦。
第一次,两只鞋面朝上。
第二次,两只鞋底朝上。
第三次,一只鞋底朝上,一只鞋面朝上。
随着卦象的变化,张天三的心情和表情也变得起起伏伏。
除了这样干,他不知道还能问谁,不知道如何预知未来,于是像发癫一样,一直坐在那里丢鞋子,丢一次又一次,想从中窥探天机。
他隔壁牢房的犯人本来在做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吃一整只叫花鸡,香喷喷,正打算啃肉最多的鸡腿时,忽然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牢房之间,用木栅栏隔开,一眼就能看到隔壁在干啥。
做梦吃鸡腿的犯人睁眼坐起来,摸一下嘴角,没摸到鸡腿,反而摸到一手的口水,黏糊糊,放鼻子下面一闻,臭烘烘。
他长长地叹气,然后转头,眼神凶恶,瞪向隔壁的张天三,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日你仙人板板。”
“你再敢丢那两只臭鞋子,老子就灭了你。”
“等老子出狱,去你家里吃叫花鸡。”
张天三表情一愣,被这些话吓到,连忙毫无骨气地磕头认错,生怕结仇,生怕仇人去他家里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