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辰看了梁汉周发来的攻定西城的战报,恼怒异常,手一下拍在桌子上。
站起身来,赵伯辰来回踱步。想了好大一会,才又重新坐下,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撙到底是刘锜的人,即使犯错,又能怎么样呢?得到赵伯辰出兵的消息,刘锜已经从湟州出兵,杀向黄河边的要地京玉关。一旦破了京玉关,到兰州就剩下一个金城关了。
卓啰和南监军司只有五千兵马,把使公亮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办法,只能与宋军战于兰州城下。
自己如果与赵撙发生矛盾,刘锜那里不好看。
与赵撙和梁汉周会合后,赵伯辰一路向兰州挺进。连克平西寨、龛谷堡,一路到了定远城。
这是到兰州的最后一座大城,把使公亮带三千大军亲自镇守,扬言让宋军尽歼于城下。
元祐七年,龛谷水断流,定远成为这一片的行政中心。城池紧靠马衔山,有清水河的支流作为护城河,城池极为坚固。党项因为守军多,在城外建了两座营垒,与定远城成犄角之势。
赵伯辰与赵撙、梁汉周、严进巡视一圈,回到了大营。
赵撙道:“我军有新式大砲,攻破此城何难?明天就可以尽起大军,装好大砲攻城!”
赵伯辰见梁汉周与严进都跃跃欲试,道:“现在已是十月,兰州马上结冰,要攻也不急在这一时。家里的铁厂已经建好,大量出铁了。我们在这里等一等,家里就可以运铁甲和弩到来,军士有了兵器。”
赵撙道:“我们有兵五千五百,又有新式大砲,对三千党项兵有什么好等的?”
赵伯辰面沉似水,看着梁汉周和严进两人。
严进看赵伯辰的态度,知道他不想现在进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道:“有了铁甲和弩,土兵的战斗力可以上一个台阶。那时进攻,要更好一些。”
赵伯辰点头:“严进说得对。缺少铁甲和弩,与党项兵作战太吃亏了。五千土兵对上三千党项兵,也未就能占了上风。再者说了,刘都护在京玉关作战很艰难,我们也要等一等。”
梁汉周恍然大悟。
赵伯辰坚决要在定远城等一等,主要目的是让刘锜过京玉关,到时两军合兵进攻兰州。刘锜所部到底是禁军,而刘锜本人又是让赵伯辰很尊重的一位将军,所以不想争先。
赵伯辰一直觉得,自己所部是土兵,现在还不能与禁军争锋。现在虽然有兵五千,还是不愿意在禁军之前进攻兰州。宁愿在定远城等一等,让刘锜攻破京玉关。
赵撙还要再争,见赵伯辰态度坚决,只好作罢。
十月二十,小雪节气。赵伯辰在定远城外等了六天,雪却迎着节气下了起来。
龛谷堡附近,马一个失蹄,差点摔到悬崖下去。卢六郎死死拽住缰绳,不由骂了起来:“这鬼天气,下雪就好好的下雪吗,下这种小冰粒!地上薄薄一层,却滑得要死!”
马小乙道:“走得慢一点,若是掉下崖去,可就没有办法喽。”
卢六郎道:“碰到这种天气,还是歇一歇吧。这路本来就难走,这种天气赶路,不是折磨人吗!”
监工侯胜恰巧过来,板起脸道:“抱怨有什么用?平白影响士气!上头命我们急着赶路,必有原因,只要照着做就好了!若是这些铁甲去得晚了,前线士兵是要拿命去拼的!”
马小乙道:“前线士兵去拼,又不是让你去拼!”
侯胜怒道:“你没有父老兄弟当兵吗?前线士兵去拼,死的可是我们的兄弟!”
马小乙摇了摇头,浑不在意。
马小乙是独子,他哪来的兄弟当兵,对侯胜的话并不在意。卢六郎却有弟弟在军中,听了侯胜的话,死死地拉住缰绳,连声道歉。
到了晚上,搭起一个帐篷,升起一堆篝火,卢六郎钻进帐篷。对马小乙道:“今天下了一场雪,天气冷死个人!”
马小乙裹着一张羊皮,哆嗦着牙齿道:“我娘的手太笨了,用了许多日子,也没把这张羊皮给我缝个袄!这样的天气,不是冷死个人!”
卢六郎急急地钻进着杂草的被子,才喘了一口气。道:“我们穷人,最怕就是这雪天,尤其是下这种小冰晶的下雪天。若是下大雪,还暖和些。就是下这种小冰晶,真真是冷死个人。”
这个时候还没有棉花,到了冬天,富人穿锦袄貂裘,一点也冻不着。穷我只能穿杂草、芦花的棉袄,容易破不说,还挡不了两天风,要不断重。一到冬天,路边死个人根本不算什么事。
马小乙使劲裹了裹羊皮,道:“到了晚上,人一停下来,就觉得更冷了。哥哥,你说我们不能一直走吗?”
卢六郎冷笑:“你出去试一试晚上的风!冬天晚上,要冻死人的!”
马小乙摇了摇头,看着帐篷外天上的星星,牙齿打着冷战,把羊皮裹得更紧。
第二天,竟然有人真的被冻死。侯胜和几个监工,把尸体堆起来,在雪地里埋了,招呼人上路。
这种事情太多了,侯胜等人见怪不怪,已经没有感情,只是一件工作而已。一个人被冻死了,最多嘟囔一句真是命苦,就算多愁善感了。
走了五六里路,卢六郎冻得手脚发麻,嘴唇青紫。脑袋缩进衣服里,还是挡不住寒冷的风。
正在这时,从对面来了一骑快马。手持令旗,口中大声吆喝着:“都找地方驻扎,等雪停了再走!这样的天冒雪行军,要把士兵冻死吗?”
骑兵的马脚上缠了麻布,跑快了也不打滑。骑兵手持令旗,急驰而过,并不停歇。
看着骑兵的背影,卢六郎问马小乙:“这骑兵说的什么?是让我们停下躲雪吗?”
马小乙点头:“不错。提举官人宅心仁厚,怎么会让我们冒雪赶路?都是下边的监军心黑,逼着我们赶路!”
卢六郎道:“不要这么说,监军也是怕前线士气吃亏,才让我们冒雪赶路。要是知道前线不会打起来,监军难道不想让我们多歇歇?一晚上冻死好多人,他们也不好交待啊。”
马小乙道:“就我们的监军,他的兄弟可是在军中当差呢,会舍得让我们歇?”
说完,马小乙摇了摇头。
卢六郎的兄弟又何尝不是在军队中?听了马小乙的话,看了看他,暗暗叹了口气。
这些人是军堡服役的百姓,或者是家中有人参军,或者是独子,来服役每天有五十文钱。如果有马车,则再加二十文钱。他们运的是铁甲,送往定远城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