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万姿回头看，见那个男人正企图把长椅上的女人扶起来，被女人一把推在地上。
    用力过猛，女人自己也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发出一阵干呕声。
    男人爬起来去抱她：“你喝多了，走吧走吧，跟我走。”
    万姿皱着眉毛，感觉有些奇怪。
    女人叽里呱啦说了好些话，但都太含糊，听不清。
    男人把她扶起来，抬头往四周看，正好和万姿对上了眼神，他仿佛吃了一惊，本来往这边来的脚拐了个弯，扶着女人往另一边去。
    万姿看见女人手上的包掉在地上被男人捡起来，是香奈儿的最新款，玫红色，价值不菲。
    女人长发遮面，整个人东倒西歪，完全靠在男人身上。
    甚至被他拖得脚发软往前磨，像条死蛇一样。
    “万姿姐！”那边在叫，万姿应了一声。
    她转身走了几步后觉得不对，立即返身跑回去，从另一个方向横插过去，拦住了那个男人。
    “不好意思，先生请您等会儿。”
    男人被她吓了一跳，喊：“我不买东西，你别推销，走开！”
    以为她是推销的？
    也是，太古里这边潮店多，推销员也多，万姿他们今天就碰到了三个，一个美容，两个美发。
    万姿极快地把手里无聊拿来看的宣传单递过去，笑得很谄媚。
    “哎呀，先生，”她娇滴滴拖长了音：“你不要这样说话啦。”
    “我们小店最近新开张，就在那……”她回头随便乱指了一个方向，天花乱坠地胡诌起来，“总监剪头38，不贵，真不贵，才38，不论长短，一律38。”
    她把手上的宣传单往男人手里塞，说得一头虚汗。
    这种急中生智不常用，用得很心虚。
    02
    她扫了一眼女人，怪异感挥之不去，这两人是男女朋友？
    不对，哪有人对女友这么不耐烦，女人鞋都掉了，他就这样拖着走？
    而且，这女人全身上下价值不菲，可男人却是个特别普通，近乎猥琐的模样，一点都不搭啊。
    万姿脑子里飞快闪过不少新闻里说过的，三里屯附近有一群“捡尸族”，专挑喝多了，喝醉了的女人下手。
    他们有的求财有的求色，目的不良。
    “我不要推销，你滚开！”男人喊了句，拖着女人就往另一边走，他腾不出手对付万姿，但脸上凶神恶煞，像要吃人一样。
    女人晃了晃，脖子断了似的低垂着，长发披面，酒气熏天。
    万姿硬凑上去：“哎呀，别介啊，东西拿着，指不定哪天用得上的是吧？大哥，你那么凶干嘛！”
    男人抬脚就要踢万姿，咬牙切齿，压低了嗓子：“少管闲事，臭娘儿们，给我滚。”
    这边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曹依依他们的注意，他们集体往这边走。
    “万姿姐，”曹依依第一个往这边跑，“怎么啦？”
    杨鉴紧随其后，周雪和杨嫂在最后面。
    男人眼睛都瞪圆了，本来还要骂人的，突然收了声，他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把手里的女人往万姿跟前一推，转身就跑。
    动作敏捷得就像一只猴子。
    万姿骂了句脏话，顾不上那个软软倒地烂泥一样的女人，追了上去。
    “杨鉴！”她喊，又大喊，“抓小偷！抓小偷！”
    是不是小偷她不知道，可女人的手提包还在那男人手里呢，玫红色，可显眼了。
    她没想到男人会突然开跑，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反应实在太快，看来是个老手。
    03
    曹依依冲过来扶起躺在地上的女人，哎呀哎呀直叫，杨嫂过来帮忙，周雪怕万姿吃亏，也追了上去。
    四个人跑成一条直线，杨鉴速度惊人，很快超过了万姿，直追而上。
    万姿嗓子都喊哑了，劈在半空中，她喘成了拉风箱的。
    小广场里的其他人也被惊动了，不少人也纷纷追了上去，还有人丢了手里提的东西，直接在前面拦。
    乱糟糟成了一团，男人抱头鼠窜，最后丢下手包都没有逃脱，被人群围在了中央。
    万姿跑了几百米后，发现没自己什么事了，赶紧回来，她快累死了，不停喘气，汗如雨下。
    原发地也围了一群人，旁边小店有人端着水过来：“给她喝点水，天哦，怎么喝这么多？”
    曹依依叫人群散开一些，别挡着。
    万姿挤进去，气喘如牛：“人怎样……没事吧？”
    她蹲下来，女人在被喂水，还迷迷瞪瞪的，正好睁开眼睛。
    万姿嘿了一声，抬手拨了一下那个女人的头发，露出她完整的脸。
    “朱大小姐！怎么是你？”
    朱梓琪显然完全迷糊了，眼睛没全睁开又闭上了，怎么拨弄都不醒来。
    万姿直接一个“c”就出了口，这是喝成啥样了，她真想直接上手甩她几个大耳刮子，反正朱大小姐喝醉了，不打白不打。
    她上次和这女人直接联系，还是陆景明在香港时，她不知道他的消息，急得火烧眉毛，要来了朱梓琪的电话打过去，一报名字，人家就挂了电话。
    打了三个都是如此，真tmd！要不是念及她还有用，又有人情，万姿早吹了不知道多少枕边风了。
    这女人……万姿垂下视线看到了她被磨破的脚后跟，露出了红红的肉，有一层血。
    她抿了抿嘴……算了，她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人过。
    04
    “万姿姐，警察来了。”那边的周雪跑回来说，她嗓子太难听，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被惊着了。
    周雪瑟缩了一下，紧紧闭上嘴。
    万姿看了看醉死过去的朱梓琪：“人醉成这样，警察来了也没用。”
    她走到一边，拨通了许欢宴的电话。
    警察过来，带走了那个男人，给万姿等人现场做了简单录供，就放人走了，手包被赶到的许欢宴收下，朱梓琪也被他带走。
    忙乱了大半个小时，万姿一行人才离开三里屯。
    陆景明很快得知消息，说朱梓琪被送往医院洗胃，呕吐物里有红血丝，胃出血。
    他去了医院，万姿刚到家，没有陪同，直接上楼睡觉。
    快天亮陆景明才回来，一身寒气站在床边：“梓琪刚醒来，说要见你，亲自道谢，你有空吗？”
    万姿转了个身，趴在床上：“大小姐没事了？她怎么喝得那么醉？发生什么事了？”
    陆景明叹了口气，朱梓琪这半年过得并不好，刚开始是他毁约退婚，然后，她的莽撞之举，差点毁掉了他们之间的友情。
    父亲朱胜定更是一怒之下，把她限足，还架空了。
    这些日子里，朱家变了天。
    “梓琪的同父异母弟弟朱梓峰趁虚而入，顶替了位置，现在已经是港丰的第一副总了。”
    因为和陆景明合作的人没换，新上任的朱梓峰负责其他板块，所以这件事，陆景明有关注，但不是太注意。
    他一夜没睡，和许欢宴一边守夜一边说话，说的都是豪门恩怨和利益牵扯，还有未来势力的分割。
    仓桥集团的事，他已经开始慢慢布局，这边的港丰也是不太平。
    权力划分中，他早就被认定是朱梓琪那一边的，无论有没有联姻。
    万姿抬手摸了摸他眉间的细纹：“因为这些，所以大小姐心情不好？”
    陆景明点了点头：“那个朱梓峰，是她老爸在外头的儿子。”
    05
    朱梓峰名义上是朱家叔叔的二儿子，实际上是弟弟替哥哥养儿子，养了25年。
    韬光养晦，就等着今天呢。
    朱梓琪和母亲一直被瞒得死死的，她甚至和这个“堂弟”关系还不错，他在港丰也做了好几年，国外留学镀金归来，金融系的高材生。
    回国后自甘下沉，在市场部、财务部、总经理办公室做了三年，成绩不错，直到这次正式上位。
    年前，朱梓峰满25岁生日，又历练得颇有成效，大女儿没出息，马失前蹄，天分不高只能守成，朱胜定决定正式扶持私生子，不再掩饰。
    而直到这时候，朱家母女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们一直生活在欺骗里，一场骗局，维系了二十五年。
    但那又怎样呢？离婚么？在巨大的天位数利益面前，愤怒和感情上的计较，忠诚与不忠诚，本就是豪门里最不值得一提的。
    朱太太很快就认命，平静到出人意料，一直接受不了的只有朱梓琪，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
    她学会了借酒浇愁，医生说她的胃都快烧烂了，不知道喝了多少次烂醉如泥。
    陆景明觉得很难过，也很抱歉，他最难的时候朱梓琪帮了他，而这次，自己却没帮上任何忙。
    上次的事后，他或多或少对朱梓琪都有了些疏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私下联系了。
    而这些事情到底是朱家私事，连许欢宴都不知道，昨晚和他一样震惊无语。
    万姿的睡意烟消云散，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起床：“之前朱大小姐不是一直都干得很好吗？怎么会突然被架空？她做了什么错事，她老爸要这样惩罚她？”
    陆景明没作声，过了好半晌才摇头说不知道。
    那些豪门恩怨，感觉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只是生活里没有那么多大女主，即使有，也比电视里来得艰辛太多。
    万姿下楼刷牙，拖着陆景明去简单洗漱，然后睡觉。
    06
    “行了，我知道她想见我，感谢我的救命之恩，我今天找时间给她打电话，你先睡会儿，我等会就去工作室了。”
    距离展会还有五天，衣服还有最后一道工序没做完……
    今天是诺维娜那边新夏装发布会，她满心忐忑，也一直盯着时间呢。
    还有两个小时，发布会就开始了，她的羽毛串珠服，会在新夏装发布会上吸引人眼球吗？
    不会给人国际大师丢脸吧。
    如果丢了脸，那可就太尴尬了，以后也没合作了。
    万姿想成功，年初看到陆景明被苏家人逼债后，她就更想成功，陆景明不应该是这样被人欺凌着屈辱着过日子的，她再明白，也会看一次痛一次。
    她想要用最快的速度走到顶峰，让人仰视。
    陆景明去眯觉，万姿开车去工作室，到达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她悄没声地去了天台。
    不紧张是假的，她紧张到杨鉴就跟在身后，都没发现。
    “昨天晚上有个人联系我了，说要买我们的新布料，我没给。”
    小孩和她趴在天台边缘，看着远处还朦胧的东方。
    这是黄金地段，不远处就是通惠河，河水不咋滴，没有看头，但顺着河道往东的建筑正好错开，能看到日出。
    四层楼天台上的日出，挺难得的。
    风吹在万姿脸上，发丝在她脸颊边萦绕：“谁？”
    杨鉴很沉着：“我问了曹依依，是魏源，给的价码很高，超出我们原来市场价的三分之一。”
    魏源？
    是“万燃”要？
    万姿立即否认，不对，如果是“万燃”，应该是姚浩然或者何泽慧直接来找。
    魏源是经验丰富的内行，他能从那区区几米的布料看到潜力，杨鉴手里握着的，可是制作最上乘衣服的密码。
    应该是为了段红吧？
    这对师徒感情还真好啊。
    万姿不无讽刺地想，杨鉴在一边重复了一句：“我不卖，谁来我都不卖。”
    万姿笑着摸了他后脑勺的头发一下：“这倒也不必，只要我们有大订单了，布料要大批量染色，是可以出售的，这也是生财之道嘛。”
    就像之前的凤来一样，凤来就是做布料的，不涉及设计，是最源头的生产商。
    万姿希望杨鉴能像他父亲一样，甚至超越，把“凤来”越做越好。
    杨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看了半晌，说了声好：“那就等我们做大了，再卖。”
    两人一起笑，扭头去看东边的天空，感觉好像做大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一样。
    远处的楼宇间，一小块红色的云，慢慢变得透亮，最后越来越亮，亮光范围也越来越大。
    当东边所有的云彩都被披上一层红光时，太阳突然跳了一下，一跃而出，粉墨登场。
    整个半边天空瞬间被染红，连绵云海，万顷波涛，美不胜收，也充满希望。
    “我们一起努力，我们要发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