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午八点，万姿去医院探望朱梓琪。
许欢宴说朱梓琪想见万姿，很想见，大小姐的语气很柔软，有气无力。
万姿很想留在“凤来”看过诺维娜的新品发布会再过去，但心情太忐忑，与其干等，不如走人。
网上的发布会不太齐全，只会当作新闻或明星富豪交际时尚圈来发布，真正的完整版，要翻墙去看。
万姿懒得翻，就给自己找了事情做。
——去医院看病人
在医院门口买了一束百合一个提篮，她直接上楼，但凡和朱梓琪关系近一点，她都不会浪费钱，喝多了洗胃嘛，又不是没见过，马上就会出院的，花，大概率会被丢掉。
可惜——她们很不熟。
万姿闻了闻那束百合，敲门而进。
坐在床边正在说话的许欢宴马上站起身，笑着叫了句：“哟，万姿。”
他过来接东西，万姿笑笑，直接和病床上的朱梓琪面对了面。
大小姐的脸仍是青的，眼皮底下发乌，但目光却不知道多锐利，直盯着万姿不放。
万姿站在床边：“祝你早日康复！景明说你要见我？”
“嗯。”朱梓琪声音发哑，模样像上个月住院的周雪。
但周雪可比她可怜多了，人家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一个洗胃，就搞了个单独病房。
“谢谢你，万姿。”这句话朱梓琪很诚心，至少是看着眼睛说的。
万姿摆手，问许欢宴事情处理结果怎样？
那个男人真是三里屯酒吧街附近的“捡尸族”，据说已经跟了朱梓琪好几天，这些天朱梓琪下班后都去那里喝酒，每天烂醉。
往日烂醉，好歹知道打车回家，昨天是真喝多了，一出来就倒了，倒在了小广场长椅上，差点出了大事。
02
许欢宴说完出去了，留下空间给两个女人。
朱梓琪再度道谢，万姿也再度摆手，两个人像幼儿园大班的小孩一样，你来我往地客气着。
“不用这样谢，就算不是我，别人看到不对也会上前的，不上去也会尾随，毕竟太可疑了。”
万姿昨晚敢拦人，还因为他们是五个人，如果只有她一个，她肯定是尾随观察先。
“还是要谢谢的，如果不是你，昨晚我就出大事了。”朱梓琪抿了抿唇。
不管那人是求财还是求色，她都会有巨大损失，哪怕是求财，她的手包里也有她的香港手机，掉了无比麻烦。
万姿叹了口气，感觉这话眼看着谈不下去，心里拐七扭八，不知道哪里不得劲。
干脆一屁股坐在刚才许欢宴坐的凳子上，扯下了客套的礼貌，直言直语。
“朱小姐，我有些弄不明白，你是对我……”她挠挠头，深吸了口气，“很看不上是吧？”
也是，要论阶层，陆景明家以前曾经是超级富豪，十年前家里有钱，自己有出息，能考上美国常春藤名校的那种，现在即使落魄了，但至少曾经富过。
就像苏楠，无论在哪，都是“老娘武则天”的气场。
落魄了？落魄了也是甘露寺的甄嬛娘娘，哪里是阿猫阿狗可以比的，不然那些老尼姑干嘛欺负女主不欺负丫鬟呢？
在朱梓琪这种人眼里，她是天生的女主，万姿再能干，也只是丫鬟。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虽然我不在乎。”
万姿坐在椅子上，身子往一边侧，手肘撑在扶手上，不知道多放松。
朱梓琪看着她，听着。
万姿很张扬，笑着摊了摊手，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不然，十年前我就不会看上陆景明了，有句老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们无冤无仇，如果没有陆景明，我们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因为景明，我们才认识，你是他很在乎的朋友，我是他的爱人，我们其实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朱梓琪没打吊针的那只手握紧了被单，她看着万姿，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难以说清。
03
万姿话不多，就这几句，说完就准备走了。
走了个过场，她觉得场面上能过得去，不让陆景明难做，那就行了。
朱梓琪一直没说话，万姿也无所谓，拍拍裤子站起来：“行了，我走了，你好好养病，你的感谢我收到了，昨晚的事只是举手之劳，不用挂念。”
朱梓琪把床单都要揪出一个大皱了，很突兀开了口。
“我没有那样看你，也许以前有一点，但有一点也正常，你没见过学长真正的样子。”
万姿站在床边，这回听的人是她了。
“我见过在学校论坛上，模拟会上，还有在教授面前，一次次做演讲和推演的学长，那时候的陆景明……比现在光芒万丈多了，在学校被他吸引的人一大把一大把，不只我一个。”
“在那种心态下，觉得你配不上他是正常的，我觉得所有人都配不上他，哪怕是我自己。”
朱梓琪慢慢地说，她坐在床上，光影中看起来无比孤独。
但她已经死心了，没有对陆景明再有什么非分之想，她看到万姿觉得难堪，只是因为昨晚那种事，无论救她的人是谁，她都会觉得难堪，是万姿尤甚。
“我最不想在你面前丢脸，结果却就是在你面前丢脸了。”她低声说。
“还有……”她迟疑了一下，看着万姿，“我其实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为之前的一些事。”
什么事？万姿没太懂这句话，但也没追着问，能和朱梓琪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她能感觉陆景明希望她们做朋友，那就做朋友吧，他的朋友太少，他珍惜的人，万姿也会珍惜。
万姿伸出手，朱梓琪抬手握上来，她的手冰凉，万姿握了一下，很自然地把她的手往被子里放。
她还没说话呢，手机就狂震了起来，嗡嗡嗡地吓了她一跳。
是曹依依的来电，还有一个，两个一起进来的，第二个是陆景明的。
万姿心脏狂跳起来，像鼓点敲得她耳膜疼，她深吸了好几口气，一旁的朱梓琪奇怪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04
她点击，接通陆景明的来电。
“万姿！”陆景明失了镇定，喊起来，“诺维娜提到你了，提到你了。”
万姿有点站不稳，跌坐回椅子上：“你说什么？！”
“诺维娜不但在微博上@了你，还在现场最后谢幕的环节，提到了那个系列的原创设计师是你，公开提名。”陆景明喜滋滋的，几乎哈哈大笑。
曹依依的电话还在打，万姿头晕，让陆景明等会，自己开了免提，接了曹依依的电话，又缩小页面去登录微博。
好忙啊！
曹依依叫得更夸张，超分贝的嗓子喊成了连续不带停的高音。
她的微博上果然有了一个新的@提示，来自两个人，一个是诺维娜中国官方微博，一个是诺维娜自己的微博。
自己的那一条，诺维娜写了一句中文：谢谢你给我的草稿和概念图，美丽的万姿。
万姿不止头晕，还眼晕。
然后，她眼看着原本自留地的小微博下方三个红点数字飙升，点赞转发评论还有被关注的数量直线上升。
她已经有了一个称号：诺维娜中国赞第一人。
万姿觉得自己走不出去了，她急于看到那个新品发布会的视频，她挂了电话要和朱梓琪告别，被朱大小姐拉住了手腕。
“给我看看，他们家的衣服我也喜欢，往年有空我都会去现场的，真有你设计的东西？”
朱梓琪完全不见刚才的郁郁，换了个气色，好奇心爆棚。
许欢宴等得有些不耐烦，推开门进来看，也凑上热闹。
万姿去网上找，有些手忙脚乱，陆景明和她心有灵犀，发了小视频过来。
万姿一手心的汗，点开了小视频上面的三角形。
05
诺维娜每季新品会推出的单品都在百套以上，分成8到12个系列，今年的新夏装也是如此，一共8个系列，每个系列8-20套服装，配饰除外。
整个新品发布会从晚上六点到十点，历时四个小时，150套左右的服装轮番上阵，让人眼花缭乱。
各有主题，各有侧重，背景，音乐皆不同，模特的妆容和气质也不同，是一场美轮美奂的时尚盛宴。
万姿的羽毛串珠装，是今年倒数第二个出场的系列服装，一共20套，比原版的草稿多了4套。
而且，改动不小，其中有三四套，改得连原草图是什么样，万姿都不记得了。
包括主打的那几套，也做了点睛之笔的勾勒，色彩更大胆，裁剪更利落。
夏威夷风光的背景，欢快的音乐下，这个系列远比万姿想象中惊艳数倍。
十分钟的视频她看了两遍，意犹未尽，决定回家仔仔细细看，能提炼出来有用的东西实在太多，还需要时间消化。
“不行不行，我得回家，我不待在你这了。”万姿把手机揣兜里，“我得回去一个页面一个页面仔细看，人家怎么能改得这么好，我怎么就做不到呢。”
她匆忙和朱梓琪还有许欢宴告别，他们想留她多说几句话，都没留住。
“也不用那么激动吧，那又不会跑，”许欢宴不由分说扣住她，“刚才景明说要办庆功宴，说在你展台结束后，大家一起出去玩玩，我来找地，你有什么地方想去不？”
万姿挣脱他就往外跑：“没意见没意见，有好吃的好玩的好喝的就行。”
许欢宴一个不留神被她溜了，想多问几句都没问到，哭笑不得收回手。
朱梓琪也在自己的手机上看新品会，正好放到最后诺维娜出来说感谢词，白发苍苍的大师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走出来，台上超模云集，星光熠熠。
她说了感谢的一大堆人后，提到了来自中国的万姿，感谢她提供羽毛服的创意和构思，谢谢她天马行空的想象和大胆用色的尝试，对这个年轻的设计师寄予美好的祝福。
还真不是一两句话带过，说了一大串呢。
她听见许欢宴笑了一声，带着点幸灾乐祸。
“不知道“万燃”现在会不会后悔？后悔放走了万姿。”
06
表哥他们会不会后悔，万姿不知道，但她真的忙死了，手机从那天开始就没有停过，震动个没停，她不胜其扰，关了声音，天下太平。
诺维娜特意提点她的好处很快浮现，除了微博上的关注度被提升，粉丝从原来的一千多人变成十万加之外，临近的展会公司那边，也有“异动”。
他们给她换了个展位，从b区的普通摊位，变成了a区的黄金摊位，上升了两个咖位，让万姿受宠若惊。
不但位置变了，连面积也变了，原本四十个平方的逼仄空间，变成了一百个平方的大空间，让万姿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她不得不加紧赶工，连夜重新设计展位摆台。
也有人知道了她即将参展，行内无数人都把目光聚焦到了四天后的行内展，希望目睹她的风采。
展会前三天，万姿亲自上阵当模特，拍了一系列室外动态视频，准备放在展会上播出。
展会前两天，他们开始装饰摊位，力求别致新颖，吸引眼球。
展会当天，九点开馆，他们必须八点到，因为几天前诺维娜的新品风波，万姿从小透明变成了被关注的焦点。
有人在等着看热闹，有人在无比期待。
陆景明请了假，亲自来接万姿，万姿坚持从工作室走，她称今天的衣服是战袍，她要穿着战袍上阵。
第一场秀，她原来只是不想输，现在是不能输。
陆景明在等着，深蓝色的衬衣很显他的气质，温和沉稳，微有距离感，很隆重。
这是万姿帮他挑的，衣服也是她亲手做的，全世界独一无二。
陆景明有点紧张，比自己的“盛行”开业，比和港丰签合作合同还紧张。
他还有个惊喜要给万姿，只是现在不能说，那是他和母亲费了很多心思才求来的，是服装展今天的大礼。
正在胡思乱想，样品间的门被推开了。
万姿一件孔雀蓝亮色中长裙，扎着丸子头，从样品间款款走出，明眸清澈动人，肤白如玉，抬眼看过来，灵气逼人，又有傲骨天成。
陆景明心脏哐地被狠狠捶了一下，他站得笔直，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