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菊情
作者:枕书眠   书妆赋之孤嫡天下最新章节     
    木阅微略为意外望着魏无讳的背影离去,那一身黑衣在深秋西风后猎猎作响,人影杂沓里亦见孤傲孑然。阅微一脸清冷,心间意外地没有得逞后的快意,蹙眉沉思间,耳畔传来刺耳的声音:“木小姐这敲完了竹杠,本王的菊花诗也该做出来了。”
    阅微真想像拍死一只苍蝇那样拍死墨予珩,嗡嗡嗡嗡个不停烦不烦。
    她抬起头,看见这只苍蝇面色阴冷,目光极为不悦。
    墨予珩本待借魏无讳收拾这不识好歹的蠢女坐收渔利,不想非但没收成,还让木阅微顺手捞了十万两白银。奕王殿下情何以堪?木阅微再一次激怒了他。
    阅微从那个背影带来的奇异的情绪中回神,看上去有点疲惫,疲惫望向墨予珩的眼神却深含一抹沉静锐气。
    她已插过一曲,墨予珩如果够聪明,就会在那不短的间隙冷静下来,不纠结于之前的口舌之争,让它风轻云淡地消散。因为木阅微已经数次婉拒,因为他自己今天还有极重要的谋划,没必要在此刻使一时之气性,争一时之长短。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琐碎,不值一提!
    只要他不提,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记忆力极好也懂得适时失忆,没有谁会重提。
    那一茬也就揭过。对峙对谁都没好处,墨予珩身份她不能逾越,但占理的却绝对是她木阅微,争执只能再落僵局,谁也讨不了好。
    然而,她低估了这个皇子潜在的控制欲,低估了一个极度浅薄空虚之人随意摆弄别人以获快感的作恶之心,低估了墨予珩以为仅凭皇子威压就可以无所不能的盲目自信,低估了他自认为可轻而易举玩弄木阅微于鼓掌的绝对不屑。
    墨予珩旧事重提,木阅微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是真正的轻视。墨予珩聪明吗?聪明,不然不能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但也仅此而已!
    她耸耸肩膀:“很抱歉,奕王殿下,阅微已经说过,力有不逮。”言语温和客气,却再无之前的巧笑应对,惟余一抹平静,和平静里柔韧的坚决。
    墨予珩眼神极为阴寒,几乎咬牙切齿道:“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这菊花诗写出来!”
    这就跳脚了?我写不出来你又能如何?阅微笑得冷冽,黑清的双眸笼上浓郁的嘲意,她低首浅笑,很快又抬头望着墨予珩道:“高者控心,末者控人。高者向高,末者向末。”
    听闻此言的蓝衣男子深黑的眼眸粲然一亮,又骤然一缩,在瞬间领略木阅微奇高慧性的同时,也瞬间领悟到她想干什么,那双沉静莫测的黑眸于迷离处惊涛拍岸,千堆碎雪乱成苍茫迷障,亦朦胧亦怅惘。墨怀臻深深看着已带有几分凛冽之气的木阅微。
    云衍听闻此言,狭长的凤眸闪过赞赏,低头沉吟半刻,再看木阅微却是满目震惊,似乎想挺身而起,又生生忍了回去,但坐姿紧绷显然蓄势待发。
    墨予珩怒道:“本王让你作诗你不做,却在这胡乱说什么疯话。”
    听到此处,远处一身黑衣的魏无讳抬了抬头,寒彻的眼睛里闪过一抹讥嘲,看奕王殿下的眼神变得鄙薄,转向木阅微,却变得深不见底。
    同样的讥嘲在木阅微眼底幻化为似嘲非嘲,似笑非笑:墨予珩太缺乏自省之明,他听不懂。她是不是该发挥得更丰满一些?
    苏砚眉皱眉沉思半晌,问苏阁老道:“祖父,阅微在说什么?”
    苏阁老眼中一抹激赏:“高明的人会阅读人心,自心至人。末流的人才只想霸道控制人。高明者向更高者看齐,末流的人才以踩踏比他弱的人为乐。”
    苏砚眉:“哦,这奕王确实挺末流的。”
    苏阁老猛然转头看向自己的孙女,旋即看向远处笑得意味深长的木阅微,心道不好,稍作思索就要开口岔局。
    但有人快了他一步。
    “木小姐!”一个低沉浑厚又带几分迷离的声音。
    木阅微本能就望向某个蓝衣男子,却见他面带含蓄清浅的笑:“奕王殿下也是慕才,方才看木小姐的赋秋诗极为出采,不自觉就想看看你写菊花诗。其实不止奕王,我也想看赏你写的菊花诗,在座的其他人应该也都想看,毕竟好的诗才难得一见。木小姐可否不辞辛苦,再写一个出来给众人欣赏。?”
    云衍暗松口气,瑾王殿下这话,三言两语间就将奕王的驱使意图换做众人意愿,就算木阅微作诗,也不怕什么了。
    但木阅微不这么想,她本就存疑且存莫名情绪,男子一打岔,她第一念头便是:这是在为墨予珩帮腔解围吗?旋即心间一冷,嘴角挑起一抹笑,望他的目光习惯性带上嘲讽,那个至今为止对她依然是一个谜的人。
    因为某种莫名失望,她眼中嘲意尤为冷冽,直直撞上那双带着笑意的深沉眼睛,想将他看个通透。但那双眼睛里只有无尽的善意,迷离却温暖,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来自冰水岛的鱼,落进一片陌生又熟悉的水潭,想要捕捉里面的杂物阴翳,触了底也只感到周身的澄净温暖。
    她也从那双眼睛瞬间了悟此人将她的心思已看尽看透彻。
    是的。她将羞辱之箭扣在弦上,并拔弩开弓,箭镞瞄准墨予珩:她打算极尽她上一辈子加这一辈子的才华横溢,为自作聪明的奕王殿下,订做一个绝无仅有的耻辱柱,规模不大不小,力道不深不浅,足够他这一辈子,无论何夕,念及今夕之羞辱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就行。她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她的未婚夫看清自己虚弱卑贱的灵魂。
    但在眼前蓝衣男子善意温和的注视下,木阅微眼中的清冷锐气不自觉淡去,若一场急雪,融进月光溶溶的深海,很快就消匿得无声无痕。心中突然生出的邪门念头也随之消融。与此同时,头脑里生出无数理性的警惕:这个人,很危险。
    她默不作声,死死压住心底渐渐冒出的不和谐念头:要不算了吧,就一首诗嘛!
    不行,这样太怂,还是还是对墨予珩认怂。绝对不可以!!
    正踟躇间,却见那男子伸出手掌:“若木小姐不辞辛苦,为我作诗,愿以此为酬。”
    什么东西?阅微立马好奇为上,眼睛一亮,随即皱眉问道:“那什么玩意儿?”
    而华之琅在看清那个东西的第一时间眼睛里就难得地闪过认真。
    蓝衣男子微笑浅浅,说话时眼睛纹丝不闪深看木阅微,语气却随意:“北边雪境采来的一块石头,可以顽耍。”。
    华之琅朝天翻个白眼。
    木阅微看着那块石头,对它愣了片刻,随即呵呵冷笑:“国公府花园很多看着一样的石头,都可以顽耍。”所以你这石头有什么出采的地方,我可不是孩童,一块石头就骗了去。
    无奈男子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个顽童,他依然笑得清浅温煦:“它在夜晚可以放出光芒,也可以散发冷香,可当烛火灯盏读书……”
    木阅微灵光一闪,眼睛一亮,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道:“蓝盏石?”
    她一口道破,男子认真看她一眼,却似乎并不意外,随后点头道:“是的。”
    木阅微眼睛更亮,一时忘记了对这谜样男子的恩怨芥蒂,痛快道:“成交!”
    一直暗暗蓄势待发的云衍暗松一口气,身姿略轻松,对搅局的瑾王感激中带了几分纳闷。
    阅微走过去,想要看看此人掌中那一块传说中的奇异石头,却第一时刻被那只伸出的手攫走视线。那手修长白皙,宛若削葱,却骨节分明,足见韧性,每一根手指都力道十足,手掌有大大小小几道愈合的伤痕印记,还有一些分明的薄茧,好像一个雕塑艺术家之手,饱经风霜磨砺,犹自高贵不凡。
    阅微心中一动,惊讶地抬头,下意识就去看那只手的主人。如此近的距离,她看到男子宛如雕塑般的绝美轮廓,和漆黑莫测的双眼。那双眼睛迷离亦充满暖意,这么近距离看去,她感觉自己笼在一束奇异的光晕里。
    木阅微不知为何突然有点愧疚,觉得自己是在强抢一个替人讲和的老好人的宝贝。他同时也替她自己铺了台阶对不对?毕竟她不能和墨予珩为一首诗就这么僵持着白头偕老,当众羞辱他哪怕再含蓄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人其实也为她解了围。而且,就算他不打岔云衍应该也不会任由自己胡来!
    念及此处阅微良心作祟不由自主道:“如果你舍不得,我可以不要。”
    说完又想锤自己。
    男子略意外一愣,旋即笑了,脸上的笑意接连眼中的笑影,若夕阳下的大海,铺开无边无际的溶溶暖光,奇瑰悠远。他温和道:“一块石头而已!”
    木阅微从男子手里拿过那块石头,见它通体深蓝,形状宛如千刃孤崖的微缩,高拔峭立;又宛如一个燃烧的烛盏,精致唯美。想到书中关于这块石头的记载,她顿时眉开眼笑。
    还在赏玩,就听见身后一个不悦的声音:“那木小姐是愿意替本王写那首菊花诗了!”
    木阅微依然看那个石头,越看越觉得占了大便宜,听见这话头也不回漫不经心道:“看在这块漂亮石头和这个美男子的份上,我就费费脑子勉为其难写一首吧。”
    周边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后……
    “阅微!”
    “放肆!”
    木阅微回头,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神色复杂的表哥云衍,随后扫了一眼表情难看的奕王墨予珩,眼睛是一片不解:“怎么了?”
    然而这两个人方才在出声的同时,就看到蓝衣男子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显然不让他们多言。那时木阅微还低头玩石头,什么也没觉察到。此刻两人面对木阅微的询问,只能讶异着一张脸什么也说不出口。
    阅微白了他们一眼,继续看手中的石头,然后抬头看蓝衣男子:“它真的会在夜晚放光生香?”
    男子回答的简单又认真:“确实如此。”
    “不错。”木阅微将那个石头收进兜里,似笑非笑看着男子,“你最好不是骗我。今晚我回去试了,如果它不会,明天我就用它毁了你这张好看的脸。”
    蓝衣男子:……
    木阅微转身,看见墨予珩不善又诧异的脸,淡漠道:“可以了吗?”墨予珩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哪怕他已经把处境搞成困境。但愿有一天他别死在自己肤浅的偏执上,
    墨予珩看着她不说话,一抬手,立马有人抬着桌案至身后。墨予珩面无表情道:“记住,半柱香的时间!燃香!”
    木阅微呵呵一笑:“不必!”
    旋即走到桌案前,援笔濡墨,淡笑间低头运字如飞,不多时就停笔,歪着头对自己写下的东西沉思,随即笔一撂,对墨予珩耸耸肩膀。
    实际上若不是墨予珩搞出那么僵滞的气氛,不少人都对木阅微再写一首菊花诗有些期待,比如白琳琅,瑶光郡主,甚至舜华长公主,苏阁老,毕竟好诗人人喜欢看。此刻见她撂笔,都围上来看诗,却见是一首《题菊》: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众人围看罢,一人道:“果然宏量豪气,风骨不凡!”
    苏阁老捋须:“菊历来为隐逸之花,孤独傲世,木小姐却写西风中满院盛开,清冷中自有热闹。后两句慷慨浪漫,又不失惜花为善之心。如此胸襟,难得,难得!”
    云衍却微微皱眉,气骨倒是没问题,可是……他当然明白苏阁老率先发声是为木阅微好,可是这拦得住墨予珩吗?
    果然墨予珩笑:“气骨倒是有了,却是不够霸气。方才公主说了,要写霸气的菊花!此诗固然不错,却不切题。”
    凌蓉公主也大声道:“对,我已经说了,要霸气的菊花,木小姐你写这么一篇小气的来应付本公主,真以为我不懂诗?”
    完了又笑道:“如果木小姐写不出来,直接承认笨拙便是,不用如此这般打马虎眼!”
    白琳琅皱眉,道:“琳琅以为,这后两句想象若为司掌春天之神,让秋菊与桃花一处盛开。就挺雄丽大气。”
    她深看一眼墨予珩:“奕王觉得呢?”
    方才就是白琳琅的话没有听,才闹出后面的事情,这时白琳琅再次开口,墨予珩不禁沉吟踌躇:就这样随人称赞木阅微一番倒也可以平息干戈,反正他有后手,木阅微今天不死也废,没必要在这里纠缠不清。可是,今天一见木阅微他就厌憎透顶,这蠢女不识相,一开始就惹得他心烦。经方才作诗大放异彩和当众拒绝赋菊,墨予珩这种厌恶更甚。现在木阅微自己露了点短,他怎么能平静放过。
    不过,琳琅历来聪慧远见,她的话肯定有她的道理……
    墨予珩低头一会,道:“本王觉得凌蓉说的不错,这首诗不够霸气。不过,若木小姐能坦承自己才情有限,写不出霸气的菊花,本王倒是可以不予追究。”
    白琳琅眼底闪过失望,不复多言。木阅微看在眼里,轻微摇头叹息。
    不少人都觉得奕王今天真是岂有此理,木小姐这首诗在咏菊诗中算是气格极高了,寻常人等都未必做得出,奕王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再说了,写不出霸气的菊花就要承认才情有限,简直无理取闹,在场的人没人写得出是不是都得当众自贬?菊花要怎么霸气?在场之人想破脑子也没想出来。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蓝衣男子不知为何看了一眼云衍,却见他眼底忧虑甚重,不禁低头沉思。
    包括苏阁老等人,都深觉木阅微至此,已经达到一个女子所能的极致。其实不止木阅微,他们觉得自己也做不出什么霸气的菊花诗啊。你奕王先给我栽一个霸气的菊花试试。
    墨予珩闲闲笑道:“木小姐,你可做得出来?”
    木阅微自然听得出这轻飘飘话间的得意,她眼睛一闪,徐徐道:“凡霸者必带杀伐之气,阅微素来不喜霸气。何况今日是长公主寿宴,怎么可以写一首带杀气的诗赋呢?阅微觉得不好。”
    奕王眼底闪过轻蔑:这是做不出来想找借口溜之大吉了,你以为我是那么好糊弄的。
    舜华长公主倒是听分明了木阅微的话,也温和道:“殿下,我觉得木小姐想的挺周全,我也不想今天看到带点杀伐意气的诗。大家还是和乐饮酒,用心赏花吧。”
    凌蓉公主冷笑:“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还拿长公主做托词,木阅微你好不要脸。做不出来没事,你给本公主道个歉,再把那块蓝色石头给我,这事就了了。”其实她不知道那石头是什么,就是想从木阅微手里抢过来。
    真是无耻得一山比一山高,本姑娘做个诗还得给你道歉!木阅微眼底暗嘲丛生,暗道凌蓉这样的人到现代就是神志随时错乱的神经病,现在还得小心应付着,真是郁闷。她心间浮上一层阴翳:这蛮不讲理却高高在上的凌蓉公主,今后估计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半天没说话的苏砚眉一直在沉思,当下又仔细看了木阅微一眼,转对凌蓉道:“公主,你真的必须在祖母的寿宴上要木小姐写那样带杀伐之气的诗吗?”
    凌蓉不屑道:“她根本就写不出来,还要在这里装相!”
    苏砚眉转而对舜华公主道:“祖母,要不让木小姐试一试。孙女认为,祖母和祖父经事阅世,倒不怕什么杀气。木小姐善意为祖母着想,可是如果因为她的善意,让人质疑诋毁至此,苏家人也会觉得歉疚。。”
    苏阁老和舜华长公主一起惊讶望着苏砚眉,他们哪怕什么杀气,刚才分明是想为木小姐解围而已。长公主本就才华馥秀,苏阁老更可谓文坛领袖,他们对这霸气的菊花诗都觉得荒谬至极,难以想象,木阅微如何写得出?分明是这奕王和公主在胡闹。
    苏砚眉却是望着木阅微,几不可察冲她点头。虽然她和木阅微林中只聊了一会,却知道木阅微绝不是临阵脱逃之人,更不会拿长公主做逃脱的借口。当时在林中她完全可以随便敷衍一下神志恍惚的苏砚眉,却是宁可冒险嫁奕王也要扫净二人隔阂。她不写,可能真有她所说的顾虑。现在她告诉她不必顾虑什么!
    木阅微心中一暖,行至几案,直立桌前,随笔涂画,刷刷如西风扫叶,不多时便撂笔离桌,从头至尾看也没看奕王一眼。
    墨予珩气闷,但其他人已经好奇围观,众人看去,只见桌上题为《赋菊》: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瑶京,满城尽带黄金甲。
    行止浪荡的华之琅第一个叫出来:“我的天,真是石破天惊,霸气到家,我吓着了。”
    其他人看一句,惊一句,没人想到可以如此写菊花,娇滴滴的花儿宛如化作手擎长剑、气冲霄汉的勇士,在天地间走雷挟电,所经之地香气成阵,花开满城。真是境界瑰丽,气魄雄奇,也真是……霸气到家了!
    嗯,的确也有几分隐隐杀气,但若无杀气就没有了那排山倒海的气势,也就无法达到霸气的效果。
    一行人看得屏声息气,一句话竟说不出来,连评判都无法评判。
    因为人影迭错,没有人留心到,一身黑衣气质寒锐的寒剑公子魏无讳,也无声无息飘进人群,对着几案上的菊诗低头沉思。
    半晌才见舜华长公主叹道:“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也不枉我费心栽了这满院菊花。”
    苏阁老更是震惊,他已经知道木阅微聪慧,胸襟智识非寻常女子可比,然从这诗看来,其器具宏阔与隐微锋芒寻常男儿也不如吧。
    墨予珩脸色极其难看,他没想到木阅微真能写出来,再一次出尽风头,当然是以他自己沦为笑话为代价的。最重要的是,从这首诗,他更能感受到木阅微那可恶的张扬,和对奕王妃之位的势在必得。你看她说什么,我花开后百花杀。这蠢女的野心还真不小。可偏偏有那么一道圣旨助她平步青云,将她像牛皮糖一样粘在自己身上。墨予珩越想越恼恨,恨不得像撕牛皮糖一样把木阅微撕了。
    但论诗,他也挑剔不了什么,只能默默无语。
    却听凌蓉公主突然怒道:“木阅微你好大的胆子!”
    阅微诧异抬头,不知道这公主怎么又抽风了。
    却见凌蓉指着第二句:“我花开后百花杀,木阅微,你将本公主置于何地,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木阅微眼中锐气一闪,旋即淡淡冷哂:方才她没有一次写出后面这首诗,而写出一首比较温和的应场,原因就在于此。
    这诗无心看就是一首赋菊诗,但在刻意刁难和心胸狭隘的人看就不一样了。凌蓉智识浅薄,却自视甚高,只要自己稍微霸气一些,这位公主立刻会觉得被冒犯,就像现在这样,免不了口舌之争。甚至还会给她带来后患!
    她最烦和毫无逻辑毫无理性的混蛋讲道理,所以方才写了一首没那么张扬得,希望可以过关。可是皇子公主不同意啊!她若不写,嗯,人家就讥讽她写不出来……
    凌蓉的无事生非,这次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一直旁观不语的定远侯世子苏御寇道:“公主此言甚是奇怪,只是一首赋菊诗,与公主何干,又与皇后娘娘何干?”
    木阅微诧异望去,只见苏御寇一身黑色劲装,高拔身材,肩宽腰挺,身姿矫健英挺宛如巍巍古松,渊渟岳峙。他浓眉利眼,从眉眼到着装到身上的佩剑亦都是一水儿的黑,不过他的黑并无魏无讳那般寒气,而是宛如高空黑鹰一般的雄阔。整个人雄阔利落,又带了略微的的不羁舒展。木阅微看着他,觉得那里有点熟,后来终于了悟,是他脸上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嘲意,与自己有点儿像。
    大宸国四公子之青松公子,定远侯嫡长子苏御寇。
    凌蓉公主道:“我花开尽百花杀,就是说所有的花都谢了,就只有她的花开着,这不是大不敬吗?”
    苏御寇冷哂:“公主想多了,这首诗诗题就是赋菊,写的就是秋菊,难不成菊花不是在百花凋谢后才开的?若果人人都像公主这般读诗,估计以后再也没人敢吟诗作赋。”
    凌蓉公主:“你……”
    苏御寇:“若真冒犯了皇后娘娘,这可是大事,得陛下亲裁。要不家父明早上朝带上这诗给陛下一阅,顺便讲明来龙去脉,看陛下觉不觉得有冒犯皇后娘娘。”
    凌蓉怒道:“一个破落户写的破诗,也配给父皇费神看。”
    苏御寇一笑置之不再说话。不过从头至尾也没看木阅微,只是若无其事地帮了个腔。
    “凌蓉,不要再无理取闹了。”一个低沉浑厚迷离的声音,是那半天都静观其变的蓝衣男子,看着凌蓉公主淡淡道,“你该多用功读书了!”
    凌蓉公主脸上闪过恼色想要再说什么,在对方温和却逼人的视线下,只能默默住嘴。对这个人,她一边有说不出的厌恶,一边又有说不出的害怕。
    木阅微震惊地望着他,几乎不能控制好表情,却见他又对奕王墨予珩道:“赋诗之事,就到此为止,木小姐才华横溢,你也见识了。”
    墨予珩拱手:“如王叔所言!”
    蓝衣男子拿起那两张纸,完全罔顾木阅微盯着他宛如实质般的雪锐目光,转而对苏阁老道:“这诗本是在苏家宴席所作,论理当归苏家,不过这两首菊赋别开生面,深得我心,当然阁老肯定也喜欢。不知可否割爱?”
    苏阁老沉吟道:“这诗我一看就已经记住,王爷喜欢,自当割爱。只是此诗是木小姐所作,还应当问问她的想法!”
    男子转看木阅微,目光迷离温暖,含着点点笑影:“木小姐,可否!”
    但木阅微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像一个雕塑僵立当地,怔怔望着眼前谜一样的男子:一个敢对当今公主直呼其名并当众轻责的人,一个被墨予珩称为王叔、被苏阁老称为王爷的人,一个让华之琅这样的浪荡子肃然起敬的人,气质如此高瑰,行事如此迷离,以陌生人的姿态飘入她的视线又莫名熟悉,她疑心是暗敌却抗拒不了其眼中的那抹温暖善意……
    眼前的迷雾在慢慢散开,对将要见到的真相却不敢置信。一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又让她觉得简直是在荒天下之大谬,他只能是那个人但又怎么可能是那个人……
    木阅微僵立半会,斜飞的凤眼迷茫又雪锐地盯着眼前的人,最终才困难问道:“你……你是谁?”
    自从蓝衣男子发声,苏御寇就漫不经心坐等收场,听闻此问惊为天人,诧异抬头观瞻木阅微这个奇葩。
    云枫闪了闪腰勉强支撑住不让自己又一次仰天栽倒,事不过三,事不过三……
    苏阁老本就关心看着木阅微怎么答复此人,见她竟然问出如此怪异如此坦率的简单问题,不禁愕然,愕然地看向长公主,两人对望一下,了悟的同时不禁忍俊不禁。
    华之琅再次望天,心中默念着这位小姐安在这位殿下头上的一切光环:老头子,陛下的私生子,皇帝的美色男宠……诸如此类!
    云衍暗叹一声,暗叹间无数过往在心头漂洋过海。
    瑶光郡主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我就说嘛,方才她怎么称呼瑾王殿下为美男子,弄了半天她竟然是不认识这是谁?”
    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在场的关键人物都能听到,纷纷想起刚才木阅微看在某个美男子的份上写诗的话,再看看这位殿下的脸,一时有点啼笑皆非,想笑又不敢笑。
    木阅微也听到了,却宛闻惊雷,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翻覆奔涌,她不知道为何自己有点颤抖,因不了解此人是敌是友而提了半天的心突然就稳稳放下了,稳得如泰山一般,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就那么轻易放下了,一丝疑虑都不存。与此同时,又有更多说不出的感觉,江海浪潮一样翻涌上来,卷起一阵又一阵的激荡,她自己也不知道它们为何就那样翻涌不息。
    男子的眼底依然一片迷离温暖,略带几分笑影:“你说,我是谁?”
    木阅微唇齿打战,心潮起伏,在那笑容的光晕里又平静下来,依然不敢置信:“你……你是……是墨……墨怀臻!”
    云衍再次想要出声,在这这么多人跟前直乎瑾王名讳不大妥当,然而他再次被墨怀臻一个无声的手势制止。墨怀臻深深看着木阅微:“是我。”
    是我。若远途归来的游子敲响往昔木门时对旧友的一声回答。与君初相识,犹似故人归。
    他目不转瞬盯着面前难得失措的女子,眼睛里是一望无涯的深海,略带几分好笑的光影,将她所有的情绪一一倒映进去,好像海水记忆某天那一只在它的光影里拍翅惊飞的海鸟。
    可以看见她眼中的惊愕和难以置信,无数情绪在那里徘徊,激荡,然后渐转平静,平静而深思,最终“哦”了一声,于是所有翻涌的情绪在那双似逝水斜飞的凤眸中渐行渐远。
    刚才那只惊飞的海鸟也消失在碧空杳杳。
    此刻的她,仿佛刚从昨夜梦境归来,梦境是闲潭水畔迷离惆怅的落花成雨,行人迷了归途。此刻的她,孑然独立在繁花错序跌落的细细微雨间,在一声叹息之后,依然巧笑倩兮,眼底却多了不分明的东西。
    墨怀臻看得分明,并因此胸壑间有说不清的情愫宛如雾岚般迷漫,旋转,低回,最终尘埃落海。
    他突然领悟今天穿着这一身素衣来到这里,不为别的,就只为眼前这一刻,外人眼中轻描淡写的寻常一刻,在他身上被出奇拉长,长成一抹铜镜,他用它照见自己隐约的心迹。在那天赋花楼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就从无到有的心迹。
    他也在这个时刻了悟,他就在期待最后她眼底那一抹不分明:在照面之前彼此费尽心机了解彼此,在照面之后,清晰得不能再清晰恍惚得不能再恍惚的那一瞬刻,仿佛天光袭人,海上蜃起,最终沉淀下去的一抹不分明。
    就好像他胸壑间沉淀下去的那抹不分明雾尘。
    墨怀臻静静看着,木阅微笑得莞尔,手中摇晃着那块蓝色石头:“谢瑾王殿下!”随即转身欲回自己座位,却在一转身就遇见一个身形直挺,气质寒锐的黑衣男子。
    魏无讳不知何时站在众人之间,素来酷寒的双眼此刻暝晦不定,似笑非笑看着木阅微:“木小姐,不置可否也为我写一首诗。”
    木阅微揉鼻,她不知道这个人突然冒出来有何意图,好端端干嘛要自己写一首诗。
    云枫大声道:“无讳公子,你这是干什么,瑾王殿下都说赋诗到此为止了,你这是故意找茬。”
    魏无讳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冲墨怀臻深深顿首行礼,阅微留心到那姿势可比方才对奕王认真多了。魏无讳对瑾王顿首道:“无讳不是故意和殿下过不去,只是,”他转看木阅微,“木小姐,在下方才十万白银购车一辆,要车主赠我一诗为谢,也不为过吧!”
    其他人想起那十万白银的车就满头黑线,神色诡异:魏无讳这要求,听上去好像……不为过……
    墨怀臻沉静亦意外看魏无讳一眼,不反对也不答应,目光转向木阅微,让她自己决定。
    阅微盯着魏无讳,不知缘何对此人她无法衷心厌恶,似乎还怀了一点好奇纳闷。她缓缓道:“不知无讳公子想要何诗!”
    魏无讳寒目再次看向漠漠长空,旋即视线下落,落在满园姹紫嫣红的菊影里,他淡漠一笑:“也便以菊为题吧!”
    “魏无讳,你是故意刁难……”云枫再次忍不住破口疑人,他和大哥那次在姐姐房里已经见过姐姐自己写的秋菊诗,今天又有二首,就算姐姐有才华,也不能这样折腾啊!这魏无讳分明是为奕王补刀的。
    墨予珩的确暗自欢喜,却不止为这一刀,他想的更多更远更踌躇满志!
    木阅微抬手制止了云枫,眼底七分清冷三分疑惑看着魏无讳:“公子缘何以此为题?”
    魏无讳缓缓道:“菊在历来诗客眼中都是隐逸之花,花之隐逸者也。”
    木阅微满头黑线:魏无讳自比为隐逸者?这才是今天最大最二的笑料!
    却见魏无讳盯向木阅微,目色深寒宛如千尺高瀑之下的无底之渊,静谧又意味深长:“木小姐人淡如菊,深隐不露,与这深秋之花堪堪匹配,不是吗?”
    阅微明白了,魏无讳是深意讽刺:说她人淡如菊,她其实机敏狡黠。说她深隐不露,她今天已锋芒毕露。她让她自己作诗讽刺自己!
    魏无讳道:“不知木小姐意下如何!”
    木阅微稍作思索,悠然答应:“既然要收公子十万雪花白银,自是不敢不答应!”
    魏无讳倒没想到她如此痛快,略微诧异,却见木阅微唇间含笑,眉目清光闪烁若晨间冷露,悠悠言道:“既然公子代价甚重,阅微不敢不用心。公子名曰寒剑公子,我就取一寒字,成题寒菊,特赠公子,如何?”
    魏无讳意外后了然,最终眼底凝然一抹惊奇:意外者木阅微神思如此敏捷,瞬息间立取一个这般极具深意的诗题。了然的就是这深意所在了,她将魏无讳名号融进去,做出这诗要讽刺,也把他自己囊括进去了吧。魏无讳话里的刺,她领悟到矣,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真是狡猾的狐狸。惊奇在于,他有点想知道木阅微如何以菊写他?
    却见阅微行至桌边,提笔运墨,不知为何抬头看了魏无讳一眼,竟是带几分笑意,但魏无讳看了只觉不祥的阴影略略拂过。
    众人很难想象木阅微两首菊诗已罢,还能写出什么花样,并且还是专门写予魏无讳,这魏无讳与秋菊的关系,难度不比霸气的菊花差多少吧!怎么写,难上加难!难矣!但这木小姐总能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于是他们又很好奇。于是……围看……
    魏无讳也有些纳闷站在不远处静看。
    却见木阅微纸上写两句: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
    众人失望,倒是菊诗,但常人也能写,但方才下来他们对木阅微期待极高,这两句,太平淡!看来木小姐已是江郎才尽,运笔维艰。
    魏无讳亦冷冷笑道:“木小姐这是虚意敷衍。”
    木阅微淡淡一笑,不发一语,直挥笔再书,如龙蛇走舞,片刻罢笔。
    站在几案边的几人眼见她写出那一行字,不约而同嘴巴微微张大,看一眼诗,再看一眼木阅微,再低头去看诗,再抬头看木阅微,好一阵子都鸦雀无声,最后才不知道谁忍不住喝彩:“好!神来之笔。”
    魏无讳箭步至桌边,见后两句如此: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他看着看着,不知为何有点愣。
    苏阁老捋须道:“第三句入骨之香,入骨之烈,入骨之寒,入骨之傲,可为全诗之眼。”
    舜华公主亦道:“须前两句平淡,第三句才能奇峰崛起,才更能凸显后二句决绝入骨的力道,故前两句定要平淡。这心思真是玲珑通透,再无别人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
    却听一个尖刻的声音道:“可是这与无讳公子有何干系!”
    还在称赏的人立马想起这一茬,纷纷看诗,又小心翼翼看一眼魏无讳,纷纷疑惑。是啊,这是写给无讳公子的诗呢?但几个较有才气、颖悟略高的的文士,脸色慢慢微妙起来。
    木阅微不理会凌蓉再次无事生非,看也没看她一眼,只将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双眸盯着魏无讳。
    那几个颖悟之士已经想到了:木阅微这可是极力赞菊,笔力劲峭,力入骨髓,傲骨寒魂,死亦无悔。魏无讳本是一江湖剑客,武功极高,效力魏公公麾下,现是龙策军之首领,身份令人望尘莫及。
    本来没什么,可是木小姐这傲极寒极的菊诗若是为魏无讳而写,那就微妙了。当不起的盛名会压死你,与本人不相当的极力赞赏就别有意味,看着像讽刺了。这魏无讳一江湖剑客,本当逍遥自在无羁无绊,现效力朝中,那有什么枝头抱香死可言?木小姐这一首寒菊,显然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意在讽喻。
    虽然只寥寥数人意会到这一点,但魏无讳素来机敏,又文武双全,他自己不会看不出来。
    却见魏无讳淡淡盯着那一首诗,面上阴晴不定,最终仰天长笑:“木小姐果然好诗才,确实是写给我的,无讳领受了。”
    言罢拿起诗赋扬长而去,留下众人你我相觑。
    瑶光郡主看魏无讳飘然一去,畅快潇阔的笑声里显然有几分自嘲的萧索之气,不禁皱眉道:“木小姐不懂无讳,男儿建功立业有何不对?难道非得飘飖江湖虚度一生?”
    花涧筠道:“木小姐与无讳公子交往不多,不知他也属寻常。”
    瑶光郡主道:“这诗恶意满满,讽刺太过,我不喜欢。”
    花涧筠摇头:“面上看如此。但这群人并无几人能解出其间深意,也还算好。而且,木小姐自己倒无太大恶意,方才无讳公子欲要她自己作诗讽刺自己,她以眼还眼反唇相讥罢了。”
    瑶光郡主冷哼:“这还无恶意?”
    花涧筠嫣然一笑:“我一直在细看这个木小姐,郡主也知我极擅察言观色。木小姐对奕王那是真的厌恶轻视,眼神极冷极嘲讽。对无讳公子,郡主你现在可以看她,她的眼底没有冷意,倒带了几分揶揄。郡主,发自内心的真正轻视和戏弄顽耍的揶揄,可是两回事。郡主试想,如果木小姐若不是坚信方才无讳公子一定为魏舞和魏家挺身而出,也不会有之前那一场是不是?至少他的担待,她心里有数。至于这诗,你来我往虚虚实实的游戏而已。”
    瑶光郡主看去,却见木阅微尚在望着魏无讳的背影沉思,眼底一片认真,倒真无什么轻视之意,花涧筠也素来观微至理,极具眼光,这倒不似假的。
    其实木阅微自己倒真有点失后悔,她亦能听出魏无讳那一阵仰天长笑中的自嘲之意,对此举大为意外,心道众目之下是不是玩过了。
    魏无讳离去,其他无关人也归位,就只有一群好事之人还在喧嚣与骚动,大多数人不解其意纷纷打探,知道的又不便说,一时喧躁。
    木阅微对着窃窃骚动的人群,眉头微皱,突然狡黠一笑,提声道:“还有人要写诗吗?本小姐今日闲来写诗,还有人要写吗?
    乍闻此言,众人懵圈。
    木阅微笑容可掬,热情洋溢又客气地招呼旁边一人:“你要写吗,要一首诗吗?来来来,我给你写一首菊花诗,不贵不贵,十万两白银一首!”
    懵圈的人群顿时作鸟兽散。
    潮落石出吐出一个笑得打跌来不及跑开的华之琅。扶苏山庄少庄主富甲天下,今日因笑得太多肠子有点打结,行动不大利落,索性自暴自弃歇在地上,却突然觉得周围空气安静得有点诡异,一抬头四下空荡,惟独看见木阅微闪烁贪婪之光的明眸,像盯一块肥肉的狼一样不怀好意盯着他。他心胆生寒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一边后退一边对虎视眈眈的表小姐拼命摇手:“木小姐……我不识字,我全家都不懂诗。还有,我家没钱!我家真没钱!”
    言罢落荒而逃。
    木阅微意兴萧索地望着这个奸商逃之夭夭,到手的肥鱼就这么滑了确实有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