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锥骨
作者:枕书眠   书妆赋之孤嫡天下最新章节     
    墨怀臻深知雪医这话大有玄机,极有可能牵涉木阅微身后深藏的秘密,但此情形下他不想多问,只目光深看那怪异老头道:“先生,你可不可以先让她醒来?”
    药叉先生拍拍脑袋:“对,是她就更得救了,我先让她醒来!”
    说完又兔子般窜回来,他人只见眼前几道银针的清光闪过,便听药叉道:“等会就醒。”然后这几人竟然看到这古里古怪的老头儿将自己那张白眉白须的脸凑近木阅微,仔细端详她那张清艳的脸,后来甚至还伸出手摸了摸,似乎对这张脸感到大惑不解。
    如此举止对一个名门闺秀有些过界,云衍下意识就道:“先生……”
    墨潋瞳则是冲过去直接拉人:“不许乱动她!”作为一定程度上的知情人和过来人,他倒是知道这老头儿在研究些什么。
    药叉先生果然不再动木阅微,却是因着声音举止留心上墨潋瞳,他瞪着眼睛盯了这个绝色男子半晌,然后又像个小哈巴狗儿围着他使劲嗅了半晌,最终一拍脑门眼睛发亮:“你……你就是那个……那个和她一道戴了个银面具的坏小子。我说你这奇香怎么调配的?我自己搞了半年都没调出来,可是味道却记得,别人都没有!你肯定是当初那带银色面具的臭小子!”
    墨潋瞳闪开他嗅来嗅去的骚扰,躲到云衍身边然后鼻子重重哼了一声,显然对这老头很不待见。
    药叉先生见此立马跳得老高:“两个坏小子,两个混蛋,两个都带着假面的混蛋坏小子凑到一堆干尽坏事欺负我老头子!”
    华之琅算是听出一些关节,看了一眼留心照看木阅微的墨怀臻,纳闷素来灵敏的瑾王竟然没听出这话里的千秋,看来王爷是被这鬼小姐迷了心魂。他悄悄瞄一眼墨潋瞳,肥着胆子试探问道:“你……你认识滟世子和木小姐?”
    “滟世子?原来他竟然就是墨潋瞳?”药叉先生茅塞顿开,然后立马捂脸嗷嚎大哭,“怪不得,怪不得这俩臭小子一扎堆就差点把我雪谷药境给掀翻了,原来竟然是俩捣事的魔头。我这是哪辈子造孽了啊遇上了这俩混世魔王!”
    几个年青人都有点适应不了一个年老长者这说风就是雨的嚎哭怪叫,一时面面相觑哑然无话,最终还是云衍结结巴巴道:“表妹她……她去过北境雪谷?”他太震惊,听这药叉的意思木阅微和墨潋瞳是去他的雪医药境倒腾了,然而木阅微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去过那地方还能活下来?还有小瞳他干嘛去那里?俩人还碰上了!
    药叉老头一手捂脸继续大哭一手指墨潋瞳道:“当初那个带银面具身上有奇香的臭小子只剩一口气了,像现在床上躺着的这个臭小子一样半死不活,那个臭小子就扯着他来找我非要我给救活,她不给钱还不愿意给我干活儿当药童,我当然不同意。结果那床上躺着的臭小子诡计多端竟然耍滑头绑了我老头子还放火烧了我的茅草屋,呜呜呜呜,雪谷那么冷她竟然烧了我的草屋,把我丢在雪地里挨冻,还让一只不知他俩怎么逮着的小畜生欺负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还要给他救这混小子!救什么救,救活了结果两人和一只畜生一起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几个人算是听明白了,但是听明白后更觉瞠目结舌,木阅微救了半死不活的墨潋瞳?
    华之琅也明白了,瞟了一眼早有先见之明现在却置若罔闻的墨怀臻,心里翻个白眼:果然墨潋瞳和木阅微是在北境雪谷认识的,那个欺负老头的小畜生当然就是他美美的宠物雪兽了哈!
    云衍的震惊中带了几分颤抖,眼睛直看墨潋瞳:“小……小瞳,你什么时候有过性命之险,我……我为何不知道?”
    墨潋瞳绝世姿容,清泠泠站着不说话,潋滟眸底一片苍茫,苍茫深处一抹黯然。终究还是那药叉道:“就是差不多三年前。明明是这个臭小子自己不想活了,那个躺着的臭小子还非得我救他,我能救活自己一心想死的人吗……”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一个精致的茶盏冷飕飕飞过去直接斜斜嵌在他眼前的桌案上,雪医老头惊骇看一眼行凶肇事的墨潋瞳,随即扫过几人脸面,眼珠乱动转了转立马躲到云衍身侧,继续鬼哭狼嚎:“他现在还威胁,他现在竟然还威胁我不让我说话,当初明明他就那要死不活的鬼样儿……”
    云衍心神俱震,眼神一片错惊直直望着墨潋瞳,三年前他和小瞳因为突然发生的一件二人都难以面对的事情决定不再来往,可是这药叉先生说一心寻死怎么回事?
    华之琅却是好气又好笑,别看这老头子一副活宝顽童样,心思可精明着呢,这几个人一瞄他就能看出来只云衍能挡住墨潋瞳,直接逃窜到他的身后躲起来避难。华之琅之前都没想过这一招,以后用得上了!然而墨潋瞳拦挡这一下他是没胆问了,可是那么多疑问怎么办啊!
    却听云衍疑惑看一眼木阅微道:“当时重伤的是小瞳,可是你怎么识得表妹的脉搏?”现在紧要的是木阅微的毒,小瞳的事情完了一定要问清楚。
    药叉瞪眼:“半死不活的是这有奇香的臭小子,可是那个放火的臭小子也不省事,她不知怎么搞得被雪狼咬了个乱七八糟,亏她被咬成那样还能拽着这臭小子找到我那里欺负人!我当然得给她把脉了。这还不算,救了她不到一年,她不知怎么也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我刚好也离得不远,她让人忽悠了我去救她,那么十几天我天天给她把脉当然熟悉她的脉象了。”
    他说着话又凑过去仔细看木阅微的脸:“不像,不像,真不像!”
    云衍觉得自己的三观今日被颠覆了个七七八八,雪医药叉这一番话比他亲眼在苏家见到的木阅微翻云覆雨还让他悚然,他知道木阅微与寻常女子大异,可是折腾成这样子,深入北境雪谷、多次在生死边缘游离、被狼咬的半死不活,这样惊骇的事情他和多在边境战场的父亲云岙都未必经历,他这表妹到底干了些什么?还有小瞳为何去北境?
    华之琅关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他惊讶道:“可是……可是你是怎么认识月寰微的?为何他的一块紫玉木兰就能让你立马来看人了?”他更想知道月寰微和这雪医药叉什么关系?在望瀑庐开始他没拿出那紫玉木兰,这老头儿拉着他喝酒死活不来,拿出紫玉木兰人家立竿见影就来了!
    谁知老头儿听华之琅这话比他还惊讶,像看怪物一样围着看了半天华之琅,眼珠子转了几转恍然大悟,看了一眼躺着的木阅微,才看华之琅:“原来你竟然不知道啊!你是月寰微最好的好朋友竟然都不知道,她……她和月寰微……”
    华之琅自觉见识受到羞辱立马抢话:“我当然知道,木小姐和月寰微关系特别好,那该死的月寰微只给了我一块白玉木兰,却给了这鬼小姐一块紫玉木兰。我原来以为他和这鬼小姐是情人,谁知他竟然是断袖……”
    于是药叉先生懒得理会这个与月寰微形影相伴还被蒙在鼓里的笨蛋,期待的目光看向其他几位据说比较聪明的人,然而人人一脸迷雾,药叉老先生盯着墨潋瞳:“你和她一起在我药境打家劫舍你竟然不知道?”
    墨潋瞳蹙眉,他知道木阅微有秘密,也暗自听过她说自己就和那秘密隔了一层窗纸,却是到现在都没法戳破。
    药叉看这光景也不再理他,转眼又看墨怀臻:“殿下,你的心思是我见过最明敏难测的,只会别人不知你,谁想瞒你,难!难道你也不知道?”
    墨怀臻看了一眼木阅微,摇头:“先生觉得我该知道什么?我只知道微微她并不倾心于寰微公子。”
    于是药叉怪老头也懒得再理他,有点期待地看着云衍:“你应该就是国公世子,大宸国的明竹公子,你难道也不知道?”
    云衍看了一眼华之琅,道:“我知道阅微有一块寰微公子的紫玉木兰,他们关系应当不错。想来先生与寰微公子交情甚好,所以愿意救表妹一命。”
    他一提紫玉木兰,墨怀臻下意识就碰了碰自己的胸口,眸底闪过深思,那里有木阅微交给他的另一块紫玉木兰。
    药叉先生见木阅微的嫡亲表哥云衍竟然都不知情,立刻浑身一冷,连忙回忆自己方才夸夸其谈说了一大篇有没有说漏嘴什么,原来这臭小子的事情是个谁都不知道的遮天秘密,竟然今日被我一人戳见了,万一我给她捅出来那不糟了,以后岂不被折腾死。不怪他,不怪他,他也是方才把了脉才知道闻名瑶京的寰微公子竟然是国公府默默无闻的表小姐,当年木大学士的女儿。之前他只通过把脉知道寰微公子不是公子是女子!他那张假脸那么真他一直以为是真脸,仅仅女扮男装而已!原来他装的那么彻底连脸都给换了。
    药叉先生嘿嘿一笑,笑得特别得意:“现在我知道了,这天下第一聪明人是国公府表小姐,第二是寰微公子,第三是我老头儿,你们几个据说聪明的,嘿嘿嘿嘿,其实都是笨蛋!”
    得赶紧圆回去一些,其实这几个笨蛋也挺聪明,说不定就猜着了!
    那几个聪明的笨蛋被这怪老头弄得云里雾里,面面相觑,却是不知所云!
    却听墨怀臻问道:“先生,阅微她之前真沾染过销魂散?”他当然知道药叉先生这番作态其中玄机不小,但现在不愿想这些,他只想知道木阅微的中毒情况。
    药叉先生肯定:“是的,半月之久,她手指青黑,唇舌亦是微青,应该是手指与唇舌沾染。右手中指最严重,唇舌很轻,该是不经意沾染的。”可是他想不明白仅仅是右手和唇舌沾惹能是干什么中毒的,当然不是食饮,食饮的话首当其冲应是口喉胃脏,木小姐肝脏倒是轻微,最严重的是右手。
    其它人也想不明白干什么事情能如此中毒!
    云衍担忧问:“解毒会很麻烦吗?”
    药叉看他一眼,又看墨怀臻一眼,终于脸色沉重闪过不忍之色:“不麻烦,可是……会受点苦头。”
    墨怀臻猛然抬头:“什么苦头?”
    雪医顿了一刻,面色难得认真起来,又看了一眼面色稍微好转,睫毛似在闪烁的木阅微,才道:“锥骨之痛!”
    什么?在场的男子齐齐变色,连素来刁邪的滟世子墨潋瞳也是倾颜一凛,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躺着的木阅微。
    墨怀臻眼神里难得带了哀肯之色:“先生,还……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药叉老头又吹胡子瞪眼:“你以为我愿意这样折腾?行针之人也是不轻松的。倒是有其它办法,把她这臂膀砍了你愿意吗?”
    云衍声音带点抖意:“可是……先生,为何非要如此?”
    药叉先生难得耐性:“她今日沾惹的子夜眠倒不碍大事,刚沾上就受销魂散牵引发作,也不知道哪个懂点道的给塞了个帕子阻隔了毒力继续,我用针灸就可以清除。难得是那销魂散,从手指入侵盘桓胳臂半月有余,肝脏离得远倒还好,加上半月前她肝脏似乎受了某种重击吐出当头毒血,所以沾惹很轻,数日药剂下去就没事了。难得就是这首当其冲的右臂,我必须以银针锥骨探髓以察毒况,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不然遗患无穷!”
    锥骨探髓?华之琅一听就觉得浑身发寒,呼吸着的空气似乎都带了凉气,看了其他人一眼,人人都是一脸忧惧不忍。瑾王墨怀臻的脸则微微发白,像是突然冻住了。
    屋里沉寂一片。
    “也就是说,你这个破老头要在我的手臂上用你那银家伙钻个窟窿?”清雅凛冽的声音突然传来,几人齐齐抬头一看,木阅微不知何时醒来坐起,眼眸冷光汹汹看着说话的药叉先生。
    “阅微……你什么时候醒来的?”云衍语气有些艰涩,不知道怎么和木阅微说,不过显然她已经知道了,云衍略松一口气然后更加沉重!
    木阅微眸光犀利看了一圈人:“从你们几个商量着给我骨头钻个窟窿开始,我吓醒了!”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不知说什么。总不能劝着木阅微不治了吧,宽慰她也无济于事,怎么宽慰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一想起木阅微将经受什么,谁也不愿多嘴说什么。
    墨怀臻就坐在她床边跟前,仅能低声一句:“微微!”
    木阅微下意识看他一眼,凶狠坚硬的眼神在他痛惜无奈的深深眸色里慢慢软下去。木阅微叹口气:“没事,我受得了!”
    然后她一眼留心到显然松了一口气的雪医药叉,猛然想起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你……你趁我睡着还和他们胡说八道了什么?”
    三年前她和墨潋瞳在雪谷初识雪医药叉,后一年又身负重伤再次搅扰他,这雪医和墨潋瞳都知道他有个少年模样,不过雪医后来知道那少年是月寰微,墨潋瞳恰恰相反不久前知道她是木小姐。俩人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然这雪医把脉后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他没惊吓之下乱说话吧!
    那怪老头立马举双手保证:“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我就说了你和这身携奇香的坏小子去我那里捣乱,我没说你和月寰微两个人的秘密。”
    木阅微真想一个榔头敲倒这惹事的怪老头,不过后来听到“你和月寰微两个人”就放心了些,看来这老头还不笨,后果没自己预料的糟糕。
    木阅微目光突然停在华之琅身上:“你怎么满身血迹?”又看了一眼药叉先生:“你也是?”然后旋即眸色一缩,跳下床扑到华之琅面前揪住他:“莫洛呢,莫洛怎么不在,她人呢?你们遇到有人阻击了?莫洛为何没回来?”
    华之琅难得没跳脚,认真看着她惊惶的表情,耐心道:“木小姐,你不用担心,我们的确受到阻拦了,在回来的路上有人想要阻杀雪医先生。因为时间来不及,莫洛让我带人先走,她在后面拦截。你放心,那些人压根不是莫洛的对手,她也闷了好久想要活动活动筋骨顽耍顽耍,我就随她去了!而且我一入瑶京就发了信号出去,已经有人去援助她了,她很快就回来!”
    “哦,”木阅微后退三两步,望着门外自语道,“是的,这瑶京除了曾经的将离,没有人是她对手。”
    华之琅张大嘴巴看了墨怀臻一眼,惊喜兼惊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将离果然没死,可是这木小姐竟然知道将离,看来月寰微竟然什么都未隐瞒她!然而这个讯息似乎并没有让墨怀臻惊诧多少,这个华之琅觉得有些怪异。
    其他人这才发现华之琅素来雪白的衣衫上竟然沾惹了不少血迹,因为他一进来大家关注点都在木阅微中毒这件事上,竟然谁也没留心二人衣裳。这几个人脑子随便一转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底都闪过深思。
    木阅微看了一眼药叉:“你呢,可还好?”
    那怪老头没想到她竟然会如此客气关心,不禁有些受宠若惊,面上却骄傲任性:“我没事,又不是没身手,也不是没轻功!”木阅微沉吟:“望瀑庐不能回了,暂时也不能瞎走动,罢了,完了我再想你该去哪儿!如果你没事,那就先解毒吧!”
    其他人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干脆,原以为她一个小姐会因为惊惧折腾半天呢?墨怀臻倒是没诧异,木阅微不是面对恐惧拖泥带水的人,延迟也减轻不了什么?不如早日面对!
    雪医药叉结结巴巴:“现在?”
    木阅微目光一闪:“现在不行?你有问题?”
    雪医连忙连点:“当然行,当然行,越快越好!”
    木阅微低头沉吟:“那就尽快,不要让莫洛回来看到,也别让远岫和苏嬷嬷知道。”
    云衍等人这才知道她这么干脆是不想让身边其它人看到她经受折磨,人人面上一片了悟恻然。那药叉见此状难得好声气道:“你们也不用这幅样子,她已经是我经手的中过此毒之人最幸运的了,毒从手指进入,在胳臂刺骨扎针。那些被人在吃食上下毒的才真正死去活来痛不欲生,老头子要以银针在他们肝脏和胸骨……”
    他的话被木阅微一个凶狠眼神堵在喉咙。
    木阅微抬头正要开口让其他人出去外面,却旋即瞳孔一缩,震悚望着门的方向:那里一颗冷光微闪的流星正在迅疾又寂静地悄然划来,直取面朝里背朝门站着的华之琅后心。流星无声而极速,仅在木阅微惊诧一刻的功夫已经直逼华之琅咫尺之遥……
    墨怀臻和云衍也看到了,然暗器已如此逼近他们救亦不及喊亦不及。墨潋瞳手疾眼快,撂出去的芙蓉凋却在那杀机寂静的冷芒后面无能为力划出一道空空的弧线,最终轻微一声深嵌在对面桌案上!
    华之琅浑然不觉!
    然后惊愕的他们看见眼前一道影子闪过,一身白衣的华之琅倒了下去……
    云衍看一眼华之琅脸色,眼底闪过一抹惊诧,然后却看见方才站得距离华之琅最近的木阅微同样倒在地上,左边上胸近肩处一抹扎眼的血迹,血迹中心深埋一把锋利精巧的匕首,匕首几乎全部没体。木阅微受此冲击再次晕倒过去!
    云衍浑身发冷地扶起抱木阅微,难以理解地望着她紧闭的双眸,不知她缘何竟如此举动。雪医药叉迅速察伤口看然后长舒一口气:“还好,无毒,没伤要害!”墨怀臻从云衍手里接过晕倒的木阅微,低声道:“去看!”
    云衍看一眼木阅微,直直飘出门去。而在他之前,反应最快的墨潋瞳在芙蓉凋离手瞬间,自身已经化作一颗银绛色芙蓉凋无声追了出去。
    站起来的华之琅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呆若木鸡看着晕过去的木阅微,口中喃喃道:“她为什么要替我挡,她为什么会自己挨一下救我,她为什么这么做……”
    墨怀臻将木阅微抱住,看她的眼神痛惜又不解,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感受。刚才的暗器突如其来且寂静无声,他们觉察时已是不及,暗器毫发不爽只取华之琅后心,眼看他必然无幸。离他最近的木阅微却在千钧一发之时断然冲出去撞开华之琅,暗器最终落在木阅微身上。华之琅无事墨怀臻猛揪着的心松了一下。可是他很难理解木阅微为何瞬间做出如此举动,人在面临危机那个瞬刻的反应极为本能,木阅微和华之琅相识未久谈不上深交,就止说话逗乐顽耍,怎么会本能就会舍身救他呢?
    华之琅还在茫然喃喃:“她为何要这么做?”
    药叉先生冷哼一声看他一眼:笨蛋,笨驴,月寰微当然会救你了!
    未几云衍与墨潋瞳进来,墨潋瞳一眼就看见居然安然无恙的华之琅,惊诧之下潋滟桃花眸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目光一凝看见躺在床上身染血迹的木阅微。他疾步过去看一眼她的伤,然后亦是惊疑不解地看了一眼还在茫然喃喃的华之琅,眼底闪过思索。
    墨怀臻看云衍,云衍面色沉重点点头。行刺者已被他们重伤,点了穴道扔在外面,也未有其他疑影。却在这时听墨怀臻沉声道:“世子,你们三个守在外面,我留在里面!药叉先生,现在就清毒吧!”
    他如此当机立断,其它人竟毫无异议,沉默安静地各司其职。
    最终墨怀臻看着木阅微,低声道:“趁她还没醒!”
    药叉先生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忍心告诉他这小姐一会无论如何都会醒来的。瑾王应当也知雪医这回事,只是能宽慰一些是一些。他在屋里东找西找找到一块干净帕子扔给墨怀臻:“塞在她嘴里!”墨怀臻颤抖了一下,并未拿那帕子,却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块帕子递给药叉,雪医检查一番:“迷迭香气息很浓,不过无碍!”
    墨怀臻呆呆看一眼帕子上之前沾惹的木阅微的血迹,认真将其叠在里面,然后长吸一口气,将折叠好的干净帕子放在木阅微唇边让她衔住。
    木阅微是被一阵排山倒海般的锥心痛意惊醒的,那痛楚来自她的右臂,是她平生所未经历之痛,每一瞬的痛似乎都在她的极限边缘,然而下一刻更甚的疼痛绵绵不绝涌来显得上一刻根本不算什么……
    药叉先生看木阅微在银针刚触骨就惊醒不禁露出悯色,旋即脸色一凛手里银针徐徐深入……
    墨怀臻看见木阅微方才只是痛苦的面色瞬间惨白,惨白得不似人面。方才只是软软塞在她嘴里的帕子现在被她死死咬绞,似乎要将其咬烂。她整个人被难以想象的痛楚攫住,僵直而绝望……她的额头也一点一点渗出汗珠,从极小到豆粒大涔涔落下,最终整张脸如被水洗。她的面色也随着药叉先生手中银针的深入由白转青,渐渐一片惨青,与微蓝色帕子上咬唇渗出的血迹相映显得极为阴惨……
    墨怀臻无法想象木阅微承受得是何等之痛,这等缓慢的锥骨之痛和一支箭射入人骨根本不能相提并论,那只是一瞬的刻骨之痛,眼前木阅微承受的,却是那种刻骨之痛不断绵延增强……
    他什么都不能做,只随着银针深入感同身受地浑身寒彻,面色同样惨白。他甚至不敢多动,怕稍微一动只能加深她的痛楚。只能默默握着她另一只手,掌心相贴并不断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但痛成这样她什么都听不到了吧!
    木阅微确实痛得神智恍惚,仿佛除了这不能承受的生命之痛此外再无别的东西,锥骨之痛到极致与死亡一般,脑子里只剩一片真空,痛意一波一波浪潮般席卷,她无可逃避,无一倚仗,心如死灰惟独承受。自己仿佛被扔到茫茫荒漠,痛不欲生却不知向谁去求救。原来极痛的巅峰,不是死亡,便是孤独!独自承担了这一切,以后便看破人的终极孤独了吧!
    慢慢察觉到真空中似乎有一抹清激惑感的气息,有些熟悉的气息。迷迭香!比起这黑云压城摧毁意识的痛意,那一抹清冽气息显得极为微弱,却坚韧的游丝般不绝如缕。仿佛荒漠中的一朵芬花,比起荒漠微不足道,却瞬间就让人起了惊喜,不再恐惧整个荒漠。
    木阅微几乎本能就想起一张脸!她渐渐也似乎听到这脸焦痛的呼唤,那呼唤宛如陪伴:微微,微微,微微!她渐渐也有了一点痛彻外的其它知觉,那是紧紧握住她的一双潮湿有力的手!
    还有人!
    墨怀臻似乎听到木阅微在说话,赶忙看她,却见她面色依然雪惨,嘴边的帕子却在微动,显然她已经不再咬着。墨怀臻拿开帕子,果然听见木阅微嘴巴在蠕动,声音极低极低但墨怀臻听到了!
    墨怀臻,墨怀臻,我痛,痛,很痛……
    他几乎要泪如雨下,紧咬双唇握住她的手:“微微,我在这里,就在这里!很快就不痛了!”
    然后他看见药叉先生徐徐拔出银针,悬在空中细看!
    云衍等人守在门外度刻如年,无一人能开口说话,直到被大哥遣去大门口等候的云枫等不及自己回来。云枫一眼看到躺在地上受了重伤的人,止看一眼就直奔云衍:“姐姐如何?雪医来了没?”
    云衍看他一眼终究没说真话,淡淡道:“在里面,先别进去!”
    云枫纳闷不解,却不敢招惹询问墨潋瞳,于是碰了碰华之琅。华之琅看了一眼云枫,懵懵问道:“她为什么要替我挡暗箭?她竟然舍命替我挡暗箭?为什么?”
    墨潋瞳闻言盯了华之琅一眼。
    云枫无语,又觉着三人一个比一个古怪,想着法子试图打破。他抬头看见隐花居门面上那几个字,没话找话道:“姐姐的字写的很好!”
    华之琅呆呆应一声:“是的!很好!”
    云枫却摇摇头:“可是我的大哥那一次竟然把她写的字当成是寰微公子写的,他竟然认为姐姐的字和寰微公子的字是一人所写!他竟然犯这错!”
    华之琅注意力终于从那个牛角点被转移,不可思议望着云衍:“我说明竹公子,你书法一流,要怎么眼拙至此。月寰微那破字是我见过读书人里面最差的,都不知他怎么写那么差劲,你怎么可以和木小姐相提并论……”
    他话没说话。因为一个银绛色影子听闻此言直直奔至云枫跟前,揪住他的衣领:“你刚才说什么?”
    云枫最怕墨潋瞳,被他揪住魂都散了一半,结结巴巴道:“大哥……大哥那次以为姐姐写的字是寰微公子写的……”
    墨潋瞳潋滟眸底一道激烈的清光看向云衍:“衍哥哥?”
    云衍苦笑:“是的,那次我竟然眼拙了,也不知为何竟然犯了这错误……”
    然后就看到墨潋瞳绛色身影旋风一般疾疾卷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