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的变化太多太大,以至于事情竟都提前发生了许多,如今的琅嬅并未至三十七岁,上一世她未曾经历过的事情,这次也都亲历了。
当日回京前,琅嬅又特意寻了弘历,说想再去拜一拜碧霞元君,弘历允了她。
这一回,她没有再梦见碧霞元君召唤自己,或许是她已身体顺遂,心愿达成了吧。只是她依旧虔诚地跪拜着,为上一世的自己,也为接下来的日子。
璟玹大婚后进宫见琅嬅,母女俩当即和颜悦色说起话来,璟瑟听闻姐姐归来,也是急忙赶去,而永琏在养心殿同弘历一起议事,便晚了些才同弘历一齐去了长春宫。
这样的岁月静好,弘历亦是难得感受到,心里不由得有些珍惜。
而几人的欢乐身后,也有人提心吊胆着。
讷亲被派去统军一事,本是让太后放下心来的,如今再细细思虑,却颇觉不对。讷亲的确有才能,但根本不通兵法,并非是统军之才。只是她不敢多问,打听到弘历下旨时所言为川陕总督张广泗率军不利,讷亲是他的辅佐之臣,如今又被弘历疑心,定会尽心尽力办事,捷战而归。
这样的说法倒也让人无法再有异议,太后更是不敢多说,弘历给了他一次以功换回从前荣华的机会,现在便也只能指望讷亲能督兵大获全胜,好让弘历消去几人的隔阂。
而永琏也在永璜之后就被封了珩贝勒,弘历打算在永琏成亲之时,便封他为珩亲王,只是永琏还未有此心,弘历与琅嬅二人倒也不急,下一年再议也无妨,这段时日,永琏便时常研究政事,翻阅古文,潜心学习着,两耳不闻窗外事。
有这样的才具,又这样的谦虚,怎能叫人不赞叹佩服。连青樱前去找苏绿筠谈话时,都不免听到她忍不住地叹道:“皇上给二阿哥的封号为‘珩’,那是多大的荣耀啊。这珩字,本意是佩玉上的横玉,因稀少而最为珍贵。皇上的意思,是打心底里认为,二阿哥是卓越之才,天泽卓绝,更是独一无二的美玉和珍宝。”
青樱同她一起笑了笑,心里却像被绞了一圈般难受。弘历这样看重皇后之子,到底还记不记得他们两个的永璂,万一到时候永璂还未长大,就已经要屈居于皇后的孩子之下,岂不委屈?虽然她希望永璂可以做个尊贵平安的王爷,但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还要对着皇后的儿子俯首称臣。
她看向苏绿筠,笑着道:“纯妃娘娘倒是对二阿哥也赞赏有加,难道不想为了自己的永璋谋个好的未来吗?”
苏绿筠早就想开了,此时也不说什么体面话,只是淡笑道:“本宫护得了永璋一时,护不了永璋一世。本宫能教他的帮他的,本宫都给尽他了,他有没有出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还得要靠他自己了。”
青樱微不可察地撅了撅红唇,低声道:“眼下这个情形啊,三阿哥就算是再争气,也是无用的。皇上眼里只有二阿哥,哪还管得了旁人呢?”
苏绿筠下意识攥紧了手绢,依然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心里却已察觉到了青樱话语的意思:“如贵人这话说的,二阿哥之所以得皇上器重,不就是因为二阿哥才能出众么,这也多亏了皇后娘娘教子有方啊。”
“有皇上的重视,还需皇后教导么?只要永琏一日还在,这个嫡子之位就足以让他风光一世了。”青樱本想做出不经意的样子,可愈说愈激动,再也掩盖不了。
见眼前人不为所动,青樱本还欲再说,可苏绿筠连道头疼,请她回去了。可心终于敢惶恐地走上前来,问苏绿筠怎么看待青樱说的那些话。
苏绿筠面上是难得一见的愠怒之色,她的手不轻不重摁在紫檀木桌角上:“本宫已被曾经的玉答应暗算着伤过永璋一次,又被海答应挑唆,难道还能听不出她此言何意?”
“皇后娘娘待本宫不薄,也照顾永璋,本宫岂能忘恩负义,对二阿哥下手?如贵人嫉妒皇后娘娘众人皆知,本宫难不成还要给她做替罪羊?”苏绿筠气恼着站起身来,“如贵人已存了那种心思,本宫自然要告诉皇后娘娘,好叫她提防着。”
可心思索着拦住她,苏绿筠是个老好人,奈何无主见,许多事总是在一言一语中变得拎不清起来,可心忙道:“娘娘虽是好心,可贸然对皇后娘娘说那样的话,只怕弄巧成拙,叫皇后娘娘疑心您的目的。”
“那怎么办?”苏绿筠蹙眉问道。
“不如,咱们去找令嫔娘娘,她是皇后娘娘亲近的人,又一向善解人意,从来也没利用恩宠为难过您,咱们去找她,让她来想法子,不是更好么?”
苏绿筠拍一拍手:“你说的对,令嫔最在意皇后娘娘,本宫去找她,还算卖她一个人情,来日还能走的更稳妥些。”这样想着,脚步便快了起来。
没成想她向嬿婉提起时,却见嬿婉毫不意外。
嬿婉似乎觉得极为可笑:“如贵人么,她对皇后娘娘不敬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自然想对皇后娘娘不利,不过她没这个脑子,不必多虑。”
她正被春蝉服侍着用凤仙花染指甲,此时面上笑意盈盈,靠在榻上柔软如水。
苏绿筠见她这般了如指掌,忍不住问道:“令嫔此话倒不得不让我好奇,难不成如贵人早就动过手了么?”
嬿婉“嗤”的一笑:“她一肚子坏水,奈何欺软怕硬,只敢在嫔妾还是皇后娘娘的宫女时对嫔妾下手,不过一下就被识破了。”
那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左右都是青樱的错,就算传出去了,对自己也不会有不利。
苏绿筠瞠目结舌,猛然发现青樱和自己印象里的那个女子,完全不一样了。
嬿婉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懒懒地接着开口:“纯妃娘娘大可以想想,科尔沁远嫁一事,如贵人自作主张要去劝公主出嫁,还非要带上一个您。美其名曰是届时和昭公主或是和敬公主出嫁,了去皇上一桩心事时,您也算是出了一份力。可您怎么不明白,不管此事有没有成,对您其实都是弊大于利?”
见苏绿筠大惊失色,嬿婉先是吩咐澜翠再捧一盏热茶水来给她,才又道:“二位公主许嫁科尔沁本就不是皇上的本意,你们二人再去相劝,逼的不是公主,而是皇上,你们逼了皇上忍痛割爱,就算有功,皇上也不会嘉奖你们的。皇后娘娘和公主,也会和您有隔阂,您难道还没意识到么?从头到尾,如贵人都在算计您。”
苏绿筠愈听愈恐,哪还有心思喝茶,摆摆手拒绝了,才有慌忙问道:“那现在皇后娘娘和公主可有生本宫的气么?”
嬿婉笑了笑,安抚道:“自然没有,皇后娘娘本就宽厚,公主又一个嫁得了如意郎君,一个陪在皇后娘娘身边,怎么还会与您斤斤计较?更何况,您是被如贵人算计的,咱们都清楚。”
听到此时,苏绿筠的心情大起大落,面色都不禁有些发白,只能连连点头。
“令嫔,多谢你告诉本宫,本宫会好好想想的。”
嬿婉知她是吓了大跳,也不好再多留,请她先回去好好歇息了。
见苏绿筠步履慌忙,嬿婉微微叹了口气,春蝉小心地包好她的指甲,又道:“主儿就是好心,纯妃娘娘为难过您,您还愿意帮她。”
“纯妃娘娘本心不坏,只是被海答应挑唆才会如此。只是……若说没有隔阂,倒也难,不过我总还记得她最一开始也颇看好我照顾我,想到这里,我也不愿再与她一时犯下的糊涂计较了。”嬿婉说罢浅浅一笑,“且能让如贵人被越来越多人唾弃远离,又有什么不好的?”
春蝉笑了笑:“主儿说的也是。”
忽然说起那一日……若是没有发生那样的事,说不定她就不会出现在御花园,也不会遇见琅嬅了。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她也不想再去多恨多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