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刘悦川忙里偷闲，去干货店包圆了榴梿口味的鱿鱼丝。
    干货店老板感动坏了。他开店许多年，好这口的只有他本人。
    本以为这批货又要浪费，没想到万里之外寻到知音。他给了刘悦川一个超级优惠价格，两人都很满意，都觉得占了便宜。
    回诊所时，办公桌上多了两杯珍珠奶茶。大杨哥是实在人，珍珠几乎给加满了。‘菜花三人组’路过，牟奶奶惊奇地问：“现在八宝粥都出塑料盒装啦？”
    杨千舸今天休假。
    他是特意调休的。因为杨千艨休假回家，他们一家要一起吃晚饭。
    收到刘悦川的感谢短信时，他正给小院子给床刷清漆。——就是刘悦川那张很酷的托板拼接床。
    他摘了手套，回了个卖萌狗狗头。
    这招是昨晚杨千朦教他的。
    杨千朦说，不知说什么时，就发可爱表情包。
    刘悦川果然吃这套，和他聊起小狗，直到病人上门才结束。杨千舸快乐地戴好手套，才想继续刷漆，门被人很大力地推开。
    他吓一跳，回头看见杨千艨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大声说：“你这么讨厌我，为什么生下我！”
    “你有病吧！”杨千舸骂道：“你明明是我收养的！”
    杨千朦白他一眼，“我是对杨女士说的！”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
    展信佳昨天忘了带数学书，借杨千朦的用，刚才过来还给她。姑姑正好看见这一幕，以为杨千朦没带书，当着展信佳的面，开始数落她。
    真相变成展信佳对好友的包庇。总之，在姑姑眼里，自己女儿是个不学无术只会花钱的坏孩子。
    展信佳看气氛不对，借口离开了。她一走，杨千艨再也忍不住委屈，质问妈妈：“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怎么不怀疑别人，就怀疑你。”姑姑不把她的委屈当回事，“我哪句话冤枉你了，你那个成绩，我都不想说，哪次月考全科及格都是咱家祖坟冒青烟。还是你没乱花钱？我问你，你上个月不是刚买过颜料吗，为什么又要买！”
    杨千艨正想解释，姑姑并不给她机会，继续说：“你算没算过你这些年花了多少钱？你能不能懂点事，你以为咱家很有钱是吧。你不知道你爸腰不好吗，一年四季顶着高温炸油条——”
    杨千艨一刻也不想呆在家里了。她逃了出来。
    身后，姑姑继续唠叨：“大米白饭养出个祖宗，说你两句还不行了。”
    杨千舸捡起刷子：“人家指桑骂槐，你指哥骂妈。”
    杨千艨在他身边蹲了好一会，轻声问：“我是不是很差劲。”
    她经常问这个问题。
    有时候嫌自己不好看，有时候嫌自己成绩不好，但更多时候什么事也没发生。
    杨千舸不知道这个世界对他妹妹做了什么，她明明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却经常觉得自己比正常人类低一个级别。
    有一段时间，他拼了命地夸她，可只要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再回来时，又会觉得自己很差。
    “我说不是你又不信。”杨千舸轻轻叹了口气，往木头上涂清漆：
    “你总觉得自己是个差劲孩子，难道我们是什么很好的大人吗？咱家不像展信佳她爸，给她留了好多钱；也不像刘悦川爸妈，给她个聪明脑袋。咱们一家都是普通人而已，你爸爸妈妈普通，你哥哥也普通，你——”
    “我不想做普通人！”杨千艨很怕从亲人那里听到自己是个平庸的人，赶紧打断她。
    “……其实我想说，你已经比我们优秀很多了。起码你专业课每次都考第一，对吧。姑姑姑父甚至没上过高中，我上过，但我从来没拿过第一名。”
    杨千舸抹去额头的汗水：“你不想做普通人，就去不普通的人呗。”
    今天是很晴朗的天气，天空透蓝，厚厚的云挂在天上，风很暖和，偶尔吹来一阵花香，那棵越界的无花果树的叶子在风中发出轻轻的声响。
    杨千舸嫌累，干脆坐在地上。杨千朦也坐在他身边。
    她看着渐渐涂满清漆的木架，像在自言自语：“可是，妈妈总是骂我。”
    杨千舸没把她的困扰当回事，头也没抬：“你妈妈因为你想做不普通的人骂你？”
    “她因为我不如别人优秀骂我。”杨千朦伸着胳膊，从隔壁花坛里揪一棵草把玩：“有时候真觉得自己像她的一项投资，就像指甲油，今天花20块买进来，最好明天就能赚100块。”
    “指甲油不好你妈会直接扔了，不会再买了。但是不管你好不好，你妈总会继续投资你。她都这么有诚意了，骂你两句还不行吗。”
    杨千舸有一句没一句和她闲聊：“再说了，你讨厌的普通，是真的不普通，还是给自己犯懒找借口？
    很简单的一件事，就像回家换拖鞋，你每次都把鞋随手一扔。你知道你的鞋不会自己走到鞋架上对吧，哪次不是我们给你放上去的。”
    杨千艨不满：“你就没有随手乱扔的时候！”
    “我有。”杨千舸很坦白，“但我十次里只乱扔一次，而你十次里只放好一次，我们找你算那九次的账时，你就觉得自己被冤枉了。”
    杨千艨还挺听劝，她哥瞎分析一通，她虽然还生气，火气已经消了不少：
    “就放鞋这么点破事，还特意数落我。我比不上一双鞋呗。等我长大了，我专门雇个保姆给我放鞋。”
    “行，记得给你哥也雇一个。”杨千舸涂完一面，转去另一边，“我们这些普通人，生活里只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再说就算超人去拯救地球，不也得穿鞋吗。
    你妈骂人，不是嫌弃你，她也骂我啊。她只是生活太累了，找个借口发泄。”
    杨千艨不服气：“凭什么冲我们发泄啊。”
    “难道让她去大街上随便找人干架，还是骂顾客？生意不做了。”
    杨千艨觉得她哥偏心她妈，不想和他说话了。杨千舸不会劝小女孩，终于想起来询问：“刚才为什么吵架？”
    “杨女士嫌我学习不好，还乱花钱。”杨千艨很委屈：“我才没有乱花。上个月是买颜料了，但是白颜料很费，已经用完了。”
    一听能用钱解决，杨千舸赶紧问：“你需要多少钱。”
    杨千艨有些不好意思：“……50。”
    其实在她心里，50块是很小很小的数额，小到不值一提，更不值得她挨骂。可她连这样小的面额都拿不出来，所以她会羞愧。
    “给你500。”杨千舸立即给她转钱：“不够你和我要，别去烦你妈妈。”
    “不好吧。”杨千艨很为哥哥发愁，“你不是追小刘医生嘛，手里总要有点钱。”
    杨千舸的脸瞬间熟透了：“我哪追她了！你这孩子就是骂少了。”
    他又给妹妹转200块，把她赶走：“去找展信佳喝奶茶，别在这里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