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疆军攻克常州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大江南北。
这个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战果,令很多局外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守军主力,总计三万两千多步骑大军,没有战死在常州城的城头,而是被全歼于城池外面的水网地带,任谁听了都直呼夸张。
孙传书原本计划一举摧垮正在构筑封锁工事的镇疆军,却没料到被对方精准预判了出击的方向和时间,进而布下天罗地网、十面埋伏。
双方十余万兵马在城外你追我逐、激烈交锋,勇悍的镇疆军掌握了绝对的优势。
当李江遥的帅旗最后出现在战场上时,这位一心向要复仇的叛军主将孙传书,只能仰天长叹,绝望自刎,免让自己落入朝廷手中,再受屈辱。
而他精心谋划的祝融焚城之计,也因为霹雳堂二公子雷雨的及时出手,宣告破灭。
镇疆军的鹰旗,最终飘扬在了常州城头。
常州陷落的消息传回杭州,顿时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叛军上下人心惶惶,不少官员都已经开始认真考虑撤离的问题。
李炤愁眉苦脸地看着劳剑华,许久没说出半个字来。
“殿下,劳相,以下官看……还是应该早做打算啊。”王府长史霍文轻声说道:“是否召叶将军回来,防守都城?”
李炤瞥他一眼,转而对劳剑华问道:“师父,您的意思?”
劳剑华抚了抚胡须,沉声道:“回防杭州是最后一步,目前还不是时候。”
霍文眉头紧锁,犹豫道:“可是,李江遥目前已经拿下了常州,主力部队距我们不过三百多里,中间只隔着太湖,以及苏州、湖州、嘉兴等城,几乎无险可守。昨天军报传回,说湖州正被镇疆第一军第六军威胁,岳阳城则遭到了慕容雪青龙军团的进攻,而谢豹将军那边,之前受挫的朱雀军团也正准备重新渡江参战。这种情况下,唯恐有失啊。”
李炤点点头,沉声道:“兵力太过分散,确实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顾此失彼。不如,将部队集合起来,形成拳头,然后……”
“然后跟他们决战?”劳剑华问道。
李炤一愣,旋即咬咬牙道:“对,决战!”
劳剑华掰着手指头数道:“杭州满打满算,大概有十二万兵马,叶荣成还剩十五六万人,谢豹连带上游府兵,超不过八万兵力。包遇春,嗯,他手里还有两万多。合起来算,总共接近四十万大军,就是我们全部的力量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敌人呢?镇疆、青龙、朱雀,三路大军,总兵力估计在五十至五十五万左右,而且多为能征善战的精锐老兵。决战……恐怕太冒险了。”
“师父,行险一搏,也总好过慢慢的等死。”李炤忍不住急道:“常州发生的事情,接下来还会在苏州、湖州、岳阳陆续发生。这么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丢下去,最后所有的力量都将被耗尽,只剩下杭州一座孤城,万事休矣。与其这样坐以待毙,还不如跟朝廷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四十万对五十万,咱们未必会输!”
劳剑华沉吟片刻,抬头望向李炤:“殿下想清楚了?”
李炤点点头:“想清楚了!我要亲自统率大军,以包遇春和叶荣成为辅助,击溃李江遥他们!师父,倘若上天眷顾,能让我们一举打败敌人,能让李炳的三路主力悉数灭亡于大江以南,那么天下形势又会陡然变化,圣唐就还是我们的!”
可能是被李炤的豪气所感染,劳剑华也不禁有些动心:“殿下打算怎么做?有具体方方略吗?”
李炤显然之前做过考虑,因此不假思索的应道:“我想召包遇春回来,然后率领十万近卫军北上,与叶荣成军团在太湖汇合,正面会战李江遥。同时让谢豹率兵机动游走,牵制慕容雪的青龙军团和马洪杰的朱雀军团,不让他们与镇疆军成功会师。利用这个时间差,先打掉李江遥,再掉过头来收拾另外两路敌人。”
劳剑华思索道:“镇疆军总共过来了六个主力军,兵力与你和叶荣成加起来差不多,但是李江遥本人可不好对付,连阿史那支斤和罗尼亚都被他击败……”
李炤把手一挥,激动道:“他又不是神仙,未必每次都能那么好运!我就不信,李江遥永远吃不了败仗?师父,请你相信我一回,让我用李江遥的血,为晋军祭旗!”
劳剑华站起身来,负手踱步,良久才停下说道:“好,既然殿下有此决心,愿以御驾亲征之势,激励将士奋勇作战,那未尝不可一试。想当年,您的父皇,飞将军王殿下,就是圣唐威名赫赫的战神,备受三军崇敬。殿下若能亲自击败来犯之敌,当数不世之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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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让殿下出征,真的无碍吗?”
一出了晋王府,霍文便小声问道,脸上俱是忧虑之色。
劳剑华淡淡应道:“他也该承担一些了。身为晋王,总不能一直躲在王府里歌舞升平。你难道不晓得,外面的将士们都是怎么议论的吗?”
霍文点点头,先是无奈地叹口气,随即又道:“可是殿下毕竟许久没上过战场了,对手又是名震天下的李江遥……”
“你放心,殿下只是明面上的统帅,真正负责指挥的,是包遇春和叶荣成。”劳剑华道:“我早已去信包帅,他这会儿估计都快到杭州了。而叶荣成那边,此刻也已经做好了会战的准备。”
闻听此言,霍文不禁一愣,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劳剑华其实早有合兵决战之意,甚至包括让晋王李炤亲赴前线,也都在他的谋划之中。只不过,这个想法始终藏在劳剑华的心里,没有对外明讲,而是由李炤自己主动提出。
霍文沉吟片刻,问道:“帝都那边发生的情况,还不向殿下禀告吗?”
劳剑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有些事情,不必让殿下知道,知道了也毫无用处,反而徒增烦恼。现在最重要的是前线战事,其他都无须殿下过问。”
霍文表示明白地点点头:“您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前日殿下又问起了蕊夫人,我怕……不好再拖。”
“你完全可以推到老夫这里,我自有办法应对。”劳剑华转头问道:“阔海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霍文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要避开包帅的耳目直接联系倭贼,确实不太容易。不过请先生放心,我已经跟一支颇有实力的倭贼兵马搭上了线,他们的首领答应,只要先生许诺的条件能够兑现,他们愿意提供保护,甚至可以作为您的麾下,追随效力。”
劳剑华微微颔首,叮嘱道:“之后殿下御驾亲征,你就不要随同前往了,留守杭州,并且跟阔海方面保持联络,以备不时之需。”
“全听先生安排。”霍文答应道:“我心里有数的。”
劳剑华也不急着上轿,一边背着手缓步而行,一边问道:“霍文,你看好今后的局势吗?”
霍文跟在劳剑华身后,小心翼翼地应道:“包遇春叔侄没被李江遥打败之前,我还是很乐观的。可是现在嘛……先生,说句老实话,南方无险可守,兵力又远不如朝廷,恐怕真的撑不下去。除非……”
“除非什么?”劳剑华没有看他,只是兀自问道。
“除非帝都此时忽然出了大乱子,阵脚完全被打破,”霍文道:“只有敌人自己有问题,咱们才能有机会。不然,全面落败是迟早的事。”
劳剑华冷冷一笑:“全面落败?这话若是被殿下听到,一定会砍了你的头。”
霍文谄媚地应道:“只要先生不砍我就行。谁不知道,真正掌控一切的,是您老人家。”
劳剑华幽幽道:“你说刚才那种丧气话,焉知老夫就不会要了你的命呢?”
“智者不拒危言,”霍文亦步亦趋地说道:“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早已洞悉天下形势,岂有看不出江南危机之理?我只不过是在您面前有什么说什么,不敢欺瞒伪装罢了。”
劳剑华冷笑了一声,又问道:“你说帝都出大乱子,是指什么?”
霍文应道:“当然是那种能直接扰乱军队的事件。只要让帝君李炳闹点幺蛾子,拖一拖李江遥慕容雪的后腿,我们便有机会了。”
他略微顿了顿,接着道:“比如之前突然冒出来的关于九锡之赏的议论,眼下就有沸沸扬扬之势,听说李炳很恼火呢。”
劳剑华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霍文:“你也听说了?”
“听到了一点传闻。”霍文认真回答:“据说,有人故意煽动朝野,逼着帝君赏赐李江遥九锡,这不明摆着要挑动李炳和李江遥之间的矛盾嘛。只不过现在李炳还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李江遥的本意,还是好事之徒无端生事。”
劳剑华笑道:“那还用说?虽然咱们在帝都的眼线全断了,可老夫也有十足把握断定,这是李江遥的仇人在操弄。”
霍文眼睛一亮:“李江遥的仇人?您是指……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