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督内史冂表示难以理解。
“大王为何如此善变?”
姬宫湦笑问:“孤王向来如此,何处善变耶?”
“大王向来自诩暴君,对待朝野不法之徒,均以血腥手段进行歼灭。”
“姬赟身份较为特殊,其若伏法受诛,太常姬黁与太仓姬綦二人,往后还有何颜面,继续留在这朝堂之上?”
“可以轻罚,却不可不罚!”
“孤王只问太督一言,姬赟如今有何罪行?”
太督内史冂不假思索:“其勾结崔仲白,便是最大罪行。”
姬宫湦旋即大笑:“孤王亦长期勾结戎狄也!”
“大王乃不得已而为之。”
“非也,勾结戎狄,均是孤王主动而为之!”
“大王是为大周之国利。”
“姬赟亦可为大周之国利。纵使其图谋私利,东海坊尚未开业,孤王如何定罪?与崔仲白私交甚密,亦或心怀不轨?”
太督内史冂顿了顿:“虽说论迹不论心,臣始终以为,还是小心为妙。”
姬宫湦笑道:“太督可试想一下,姬赟幕后无非是王室公族。待其等无所顾忌,孤王再一网打尽,岂非更好?”
太督内史冂总算释然。
“原来如此!”
姬宫湦指向内史伯朙:“雅俗之辩,乃政见之不同尔,切莫延伸为家事。”
太督内史冂笑道:“诺!”
……
午后初歇,申时却至。
太常姬黁遵照王命,准时将乌氏王使者带到大殿。
乌氏王使者长得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身上还披着野兽皮。
随同而至的还有乌哈。
乌哈曾是犬戎王勃丁的使者,犬戎被义渠戎攻灭后,乌哈与勃赫共同投靠周室。
因乌哈为戎族出身,便在太常属寮司职译师。
乌氏王使者外表看似野蛮,行为举止却颇有得体。
躬身行礼,随后落座。
姬宫湦望着乌哈:“译师竟也通晓乌氏戎语?”
乌哈道:“启禀大王,臣实为乌氏族人也。家祖父与乌氏王同宗,只因部落失势,便转而投靠前犬戎王勃丁。”
“如此说来,译师竟是乌氏戎公族血脉?”
“如今已过于疏远也。”
“译师还通晓哪些戎族语?”
“戎族大多同宗,言语虽有些许区别,却可交流无碍。”
姬宫湦颔首:“便如孤王与天下诸侯,只是口音有所差别,慢讲细听之下,亦可知晓彼此言语之意。”
乌哈道:“真若追溯本源,大周雅语与诸戎族语,实为同源异流。”
依照大周王室典籍,上古之时,九州皆同祖。
随后因世事变迁,逐渐分化出华夏、蛮族、夷族、越族与戎族。
言语习俗虽有不少差别,却同是黄皮黑发。
彼此以所居之地区分,居中原为华夏,居东为夷,居西为戎,居南则为蛮越。
虞夏时期,周室先祖便属戎族。直至殷商,方才入主关中为华夏。
狄族则是东迁而来,多为白皮蓝眼,语言更是天差地别。
太常姬黁轻微咳嗽一声。
“启禀大王,使者尚在也!”
姬宫湦这才中断溯源话题,望向乌氏王使者。
“乌使远道而来,匆忙觐见孤王,必是有紧急之事。”
乌氏王使者却道:“启禀周王,外臣亦通晓中原雅语,无需译师中途传译。”
太常姬黁愕然:“乌使为何不提前言明?”
乌氏王使者悠悠道:“此乃郡尉李彘之策,正式面见周王之前,不得提前透露此事,以探听尔等有何构陷污蔑之言。”
姬宫湦哈哈大笑:“这个李彘,竟然胳膊肘往外拐,乌使可有听到不善之言?”
乌氏王使者道:“周王麾下群臣,皆遵礼行事,并无不善之言。”
“既然如此,吾等便坦诚相待,各为国事也。”
“乌氏王此前得周王襄助,称霸陇西诸戎。而今汧邑之归属,当共同商议而定。”
姬宫湦颔首:“汧邑曾属周土,孤王欲复之。”
乌氏王使者忙问:“吾等替周王扫清乱臣赵开,不知有何好处?”
“好处便是太原戎也!”
“太原戎乃我乌氏友邦,与周王所许何干?”
“孤王欲与乌氏王共击太原戎,瓜分其子民及北域草场。”
“此乃背信弃义之举。”
姬宫湦笑问:“据孤王所知,乌氏王爱女曾嫁与太原戎王之子,可有此事?”
乌氏王使者道:“正是!”
“赵世父之妹,亦是如此!”
“太原戎王之子秉性纯良,并非翟戎丰王那等残暴无道之徒。”
“乌使以为,若是秉性纯良之人,往后能否顺利继任太原戎王位?”
乌氏王使者不禁沉默。
姬宫湦又道:“除此之外,太原戎有夺妻习俗。乌氏王爱女,下场必将无比悲惨。”
乌氏王使者正了正身形。
“此时共击太原戎,我王爱女将如何自处?”
姬宫湦意味深长道:“孤王先行发兵,待太原戎疲于应对,尔等再从背后偷袭,一举将其公族拿下,乌氏王爱女便可无忧也。”
乌氏王使者道:“兹事体大,外臣需回禀乌氏王,方能作出决断。”
姬宫湦端起酒爵。
“乌氏王若有心独霸陇西与北域,便将汧邑归还周室,孤王会立即发兵攻打太原戎。”
“倘若事成,周室与乌氏如何勘定草场界线?”
“汧邑以北,皆归乌氏也!”
“外臣这便启程回禀。”
送走乌氏王使者,姬宫湦当即颁布调令。
内史叔垚领龙骧军坐镇汉中郡,协助姬友推行郡县制。
而今汉中郡已基本稳定,便由其出任统帅。
除勃赫麾下两千天狼军甲士外,另调遣三千羽林军,共同组建北伐大军。
内史伯朙负责撰写调令,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太原戎兵过万,仅凭五千王师,是否会力有不足?”
姬宫湦道:“姞?所领骁骑军,可随时策应。”
“是否向姞?另发王命?”
“孤王早已派密使前去知会,李彘身处岐山郡,自然知晓孤王阴谋。”
“大王另有阴谋?”
“当然,孤王乃暴君尔!”
……
三日后,歇息完毕。
姬宫湦装扮成公子晨,照旧前往南郭商号。
延乙期已知姬宫湦身份,却仍坚持以此前之礼相待。
“启禀公子,南郭农牧区之事已初步明定,这几日便可开始勘定田地。”
姬宫湦笑问:“租赋是否如数上缴大周府库?”
延乙期颇为心疼:“已缴纳首月租赋,而今南郭商号又无余钱矣。”
姬宫湦正欲开口,门外却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延乙期喜道:“启禀公子,季叔终于归来了。”